金剛經淺易–聖一法師主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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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剛經淺易

聖一法師主講
弟子衍輪輯錄

各位善知識:

今日大好因緣,與各位大德研究金剛般若波羅蜜經。

在今天末法時代,能夠深入研究三世諸佛的妙理,的確是因緣難逢難遇,本人非常高興,亦非常樂意與共。

金剛般若波羅蜜經

此乃經題之文,金剛是譬喻,般若波羅蜜是法,此經以法、喻而立題。

金剛譬喻般若,能破眾生的執著,眾生的執著,從無始劫以來,到現在都未能破,所以生死輪迴無有了期,若破了我執,誰也不受生死,我執不易破,惟金剛般若能破。

什麼是我執呢?

我們死了以後,到地府受審的那個,就是「我」,不是我們的身體去,是「我」去,「我」,執則有,不執則無,所以,是「我相」到地府受審,判罪後,到地獄處受苦的,也是「我」,不是我們的身體去受,身體已死了,埋葬了,沒有受與不受,只有「我」去受。地獄罪畢後,投胎時,也是「我」去投胎,無我,不會入胎,有我,才入胎;或入人胎,入胎後,出生為人,長大後造罪,誰造罪?不是身體造罪,是「我」造罪。

一切罪都是由我而造,例如行路時,不知不覺,踏死了一隻蟻子,不知道——無我——無罪,若見到一隻蟻子,故意踏死牠,有我,有殺蟻罪,所以一切罪都是從我而生。

不但一切罪從我而生,一切貪瞋痴煩惱,亦是由我而起,所謂我貪、我瞋、我痴、我嫉忌、我諂曲、我憍慢,無我,一切煩惱無所從起。

煩惱因我而生、業因我而作、輪迴因我而受,都是因為「我」,稱為我執。「我執」非常厲害,亦不易斷,惟有金剛般若,可以斷我執,若不斷除我執,生死無有了期。

昔日摩登伽女,因執著五百世的姻緣,是故五百世皆為女人,後來在楞嚴會上,得楞嚴咒的力量,把我執消除,證阿那含果。

因五陰而起我,破了五陰的我,則無我起煩惱、無我造罪、無我受生死,是謂了生死。聲聞緣覺,只不過以般若力破了我執,無我,不再起煩惱,無我,不作業,無我,不受生死,出三界火宅,免受輪迴。

聲聞緣覺雖然認為五陰無我,但仍認為有五陰之法、有生死之法、有涅槃之法,稱為法執,既執有法,便蓋覆佛性,是故二乘人雖然生死已了,但仍未見佛性,既未見佛性,不懂得從性起修,又焉能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呢?

凡夫不但我執未空,法執亦未空,有我執,所以受生死輪迴,有法執,所以不見佛性;菩薩以金剛般若智破我執,出生死苦海,不受輪迴,再破法執,見佛性,從性起修六度萬行,功德圓滿即成佛。

何謂般若?

「般若是一法,佛說種種名,隨諸眾生力,為之立異字。」般若是一法,佛以種種的名字而說,或說圓覺、或說實相、法界、涅槃、法身,壇經云:「般若無形相,智慧心即是,若作如是解,是名般若智。」

般若又分文字般若、觀照般若、及實相般若三種,一切經典、陀羅尼咒等,都是文字般若,念阿彌陀佛,亦是文字般若,戒律,亦是文字般若,乃至禪宗大德參「念佛是誰」,亦是文字般若,文字般若的範圍很廣,文字般若多者,成一部經,少者,是一四句偈,從文字般若而起觀照,就是觀照般若。

例如持大悲咒,大悲咒是文字般若,持得純熟,觀照般若現在眼前;念佛,是文字般若,念得純熟,觀照般若亦現出來,從文字般若修行,決定得觀照般若。

何謂觀照般若?觀照就是觀一切法空,例如持大悲咒,持至相應時,觀照般若現前,空了時間性,本來念一遍大悲咒須兩三分鐘,現在只須一彈指頃;又例如禪宗大德坐香,但覺一彈指頃便開靜,皆因觀照般若力,若無觀照般若,坐香時,會覺得時間很長,若起觀照,不但時間空,文字般若亦空,甚至一切法空,虛空粉碎,大地平沉,一剎那間黑暗消除,光明現前,這都是觀照般若之力。

從文字般若生觀照般若——一切法即非一切法:布施,不見有布施相可得;持戒,不見有持戒相可得;念佛,不覺自己有佛可念——再由觀照般若生實相般若,實相就是到彼岸。

又例如,念阿彌陀佛,是文字般若,念至妄想伏,煩惱薄,阿彌陀佛放光明,是觀照般若;一心不亂,心不顛倒,亦是觀照般若,再精進念,命終時,生到極樂世界,花開見佛悟無生,就是實相般若。

實相般若者,諸法實實在在就是「這樣」——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——實相般若就是彼岸。

不論我們用什麼功,必定先從文字般若下手,從文字般若而起行,行起解絕,就是觀照般若——照色,色空;照受想行識,受想行識空;五蘊空時,眾生亦空,眾生空即無生,無生就是佛,就是到了彼岸。

用功至觀照般若起現行時,欲罷不能,觀照般若得力,即起實相般若,實相,就是我們的佛性,佛性最真實,除了佛性以外,一切都是虛妄,都不真實,都可以捨。

金剛經中,處處顯露三般若:「般若波羅蜜多」,是文字般若,「即非般若波羅蜜多」,是觀照般若,「是名般若波羅蜜多」,是寶相般若;「如來說微塵」,是文字般若,「即非微塵」,是觀照般若,「是名微塵」,是實相般若。

金剛經處處顯露三般若,若明白三般若,全部金剛經就容易清楚,三般若,的確是我們修行的路徑,出苦海的寶筏,惟文字般若,仍是此岸,只有實相般若,才是彼岸。

心經亦具足三般若,不過比較簡單些,只從空五蘊而見寶相,金剛經則從布施、忍辱、微塵、世界、說法、三十二相等法中見實相,範圍比較廣。

波羅蜜,意即「到實相的彼岸」,六祖云:「著境生滅起,如水有波浪,故名為此岸,離境無生滅,如水常流通,即名為彼岸,故號波羅蜜。」

「著境生滅起,如水有波浪。」法執一天未除,布施不是般若,般若不是禪定,禪定不是忍辱,忍辱不是持戒,法法不同,而且法法互不相容,例如水不容火,火不容水,地不容風,風不容地,法執空時,布施就是般若,般若就是忍辱,忍辱就是持戒,水性就是火性,萬法一如,萬法打成一片,如水無波浪,是名波羅蜜;是故波羅蜜,就是實相般若。

經,即路徑,從凡夫到成佛,以金剛經為路徑,名之為經。

經題解釋已竟。

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

姚指姚興,南北朝時秦國主,故稱姚秦。

玄奘及鳩摩羅什兩位法師,均有翻譯經典,但後人多奉行鳩摩羅什的經典,一次,終南山道宣律師問天人陸玄暢,為何後人多奉行鳩摩羅什所翻譯的經典,天人言,鳩摩羅什是過去七佛翻譯之師,深得佛意,人人歡喜受持。

梵語鳩摩羅,華語童壽,即以童子之年而有耆壽之德。三藏者即經藏(詮心法)、律藏(身口意三業持戒清淨)、論藏(辨別邪正),以三藏之法而為人師,故稱三藏法師。

鳩摩羅什智慧過人,七歲隨母出家,每日誦一千首偈,有一羅漢對其母預言:「若此沙彌三十五歲前不破戒,可以大興佛法,度人無量。」鳩摩羅什臨命終時發願言:「若我所譯經典,合乎佛意,願我死後,闍維時,舌根不壞。」果然闍維時全身壞盡,只剩下舌頭,紅如蓮花,證明羅什法師以廣長舌,翻譯三世諸佛經典。

如是我聞,一時,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,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。

此段文稱為通序,每一部經都是一樣,亦稱為證信序,有六種成就,證明為佛所說:

1、如是——是信成就,佛法大海,惟信能入,除了信心以外,有福者,未必了解佛法,有定,亦未必明白佛法,乃至持戒者亦然,惟有一念信心清淨,才能明白自心,了解佛法。華嚴經中,所有菩薩位都是以十信位為始。

信屬於心,信心清淨,即生實相,信心若有疑、有煩惱、有執,不稱為清淨,就是求生極樂世界,也是以信心清淨為主。

2、我聞——是聞成就,「我」指阿難尊者,親從佛聞。

3、一時——時節到,其理自彰,是為時成就。

一千二百五十位大阿羅漢生死已了,又經方等食上,彈偏斥小,嘆大褒圓,諸阿羅漢悉捨小乘,學習大乘的善根成熟,時節既到,世尊便宣講金剛經。又,一時者,悟道之時,得法之時也。

4、佛——六種成就中,說法主成就。

梵語佛陀耶,華言覺者,覺天地間之真理。覺,有二種解釋:1、外覺,觀諸法空,外不見人過,亦不被六塵所染。2、內覺,知心空寂,不被邪迷所惑,故名覺。

自己覺悟了後,稱為自覺,令他人覺悟,名為覺他,自己究盡諸法實相,又令他人究盡實相,稱為覺滿,是故自覺、覺他、覺行圓滿,名之為佛。

5、在舍衛國,祇樹給孤獨園——舍衛國乃波斯匿王的王都,祇指祇陀太子,其花園被給孤獨長者以黃金布地而買了,惟有園中之樹不能布金,仍屬祇陀太子所有,二人合力築成精舍,供養世尊,故稱祇樹給孤獨園,是講經之處,乃六種成就中之處所成就。

6、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——六種成就中,聽法者成就。大比丘指已證阿羅漢果的徒眾,梵語比丘,含三義:1、乞士,上乞法以養慧命,下乞食以養色身。佛在世時,制諸比丘,不得弄食,必須沿門托缽,次第乞食,一方面捨離自己的憍慢,另方面體會苦諦,故云乞士。2、破惡,惡者,身有殺盜淫三種惡,口有妄言、兩舌、惡口、綺語四種惡;比丘出家,持戒清淨,能破身口七支之惡,證阿羅漢果,出三界火宅,具六神通,故稱為大比丘。3、怖魔,比丘受具足戒後,因戒生定,因定發慧,以智慧斷煩惱,出三界,了生死,不再是魔王的子孫,故比丘登壇受戒時,魔宮震動,天魔怖畏。

「眾」即僧,梵語僧伽耶,華言和合眾,四位以上的比丘和合,稱為眾,大眾和合成一力量,可令佛法久住,若比丘個別而住,很容易被魔王逐一擊倒,所以比丘眾亦稱為和合眾,分事和及理和兩種,理和者,同證擇滅無為之理,擇者,揀擇煩惱,證寂滅涅槃。事和又有六種:身和同住、口和無諍、意和同悅、戒和同修、利和同均、見和同解,以六和為因,證擇滅無為之果。

「千二百五十人俱」,「千」,指三迦葉及其弟子一千人,「二百」,指舍利弗、目犍連及其二百弟子,「五十」,指耶舍長者子及其五十友人出家,共成一千二百五十人,與佛同住於此金剛道場,聽佛說般若波羅蜜經。

爾時世尊食時,著衣持缽,入舍衛大城乞食,於其城中,次第乞已,還至本處,飯食訖,收衣缽,洗足已,敷座而坐。

此乃別序之文,別在此經,故云別序。

由「如是我聞」至「千二百五十人俱」,名為通序,如來所說的一切經典,都有如上六種成就,故名通;別,則指發起講經之緣起,每一次均不同,故名別。

「爾時」,即時間到了,「世尊」,乃如來十號之一,如來智慧福德,超勝三界,天上天下,惟佛獨尊,更無有上,故名世尊。

「食時」,分四種,賭天早晨食,所以供天應該是寅時,巳至午乃佛食時,下午畜牲食,戌亥二時鬼食,是故佛過午不食,不但佛如是,佛弟子亦然,故云食時。

「著衣」,出家人有三件衣:五衣、七衣及大衣,著衣者,指著大衣;有三處地方,一定要著大衣:1、入皇宮見國王,2、升座說法,3、乞食。

「持缽」,缽分鐵缽及瓦缽兩種,惟佛的缽是石缽,乃四大天王於釋迦佛成道時,各獻青石之缽,佛受之,以四缽重疊,按為一缽。後因石缽重,不便攜帶,故佛制弟子,不可用石缽,只可用已熏之瓦缽及鐵缽。

舍衛城橫六十里,縱二十里,居民九億,故稱大城。世尊入城乞食有二種因緣:1、令城中不能外出的婦女,得見如來,供養求福,2、如來本不需食,為了令眾生得福,如來不食而食。智者大師有偈頌曰:

法身本非食,
應化亦復然,
為長人天福,
慈悲作福田。

既然要令人人得福,故佛乞食並不揀擇貧富,沿門托缽,次第而乞,令人人均可見佛,以乞至缽滿為止,缽未滿,只可乞七家,故云次第乞爾。

「敷座」者,展具而坐,比丘展具,趺坐其上如寶塔,其如地基,所謂「臥具尼師壇,長養心苗性,展開登聖地,奉持如來命。」智者大師亦有偈頌曰:

收衣息勞慮,
洗足離塵緣,
欲證三空理,
跏趺示入禪。

比丘結跏趺坐後,身端正,心清淨,容易悟道,可知跏趺坐是一種用功的法門。

叢林上,禪堂有四正四開,每天坐四支香:早粥後至午時是一支,午飯後趺坐至晚上,晚上趺坐至睡眠時,清早起來趺坐至天亮,是謂四正四開,後人改為四止八開,或四正十開,坐香的時間因此縮短了,其實修行人應該要坐長香,坐長香,心比較容易安定下來,人定後,就不知道時間長短,所以應該要坐長香。

此段文名為發起序,即發起般若經之序,古德解釋此文各有不同,大致如下:

著衣持缽,入舍衛城乞食——表戒,

結跏趺坐——表定,

說金剛經——表慧。

以我本人所解,佛法平常,佛法在眼前,無一法不是佛法,所以不能領會者,皆因無明。趙州問南泉:「何謂道?」南泉曰:「平常心是道。」平常心者,穿衣吃飯、出入往還、舉首動足、行住坐臥,都未離開這個道。看,世尊食時,著衣持缽,入舍衛城,次第乞食,然後返回本處,食飯畢,收衣缽,洗足,敷座而坐,根本未動絲毫一念,如如而作,如如而去,一切不離道,這就是平常心是道,所謂粗言及細語,皆歸第一義。

如來把此微妙之法,在平常日用中,表露出來,古人云:「原來佛法無多子,只在平常日用中,穿衣食飯親認得,千差萬別體皆同。」世尊在行住坐臥中,不需言說,便把般若表露出來,誰是知音者?

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,偏袒右肩,右膝著地,合掌恭敬而白佛言。

須菩提,此云空生,出生時其家寶藏全空,父母認為是瑞相,故名空生,相士說他既善且吉,故又稱善吉,七日以後,其家寶藏重現,故又名善現。須菩提德高臘長,所以稱為長老,十大弟子中,解空第一。

須菩提窺到世尊從行住坐臥中,不離般若,欲請世尊演說妙法,故從大眾中起立。「偏袒右肩」,表以右手執勞侍役的弟子禮,「右膝著地」即長跪,「合掌」,表內一心、外恭敬,而請法。

希有世尊。

須菩提先行讚嘆世尊稀有,依六祖解釋:1、世尊若不出家便作金輪王,王一四天下,惟世尊能捨金輪王位而出家,故云稀有。2、如來身長丈六,紫磨金色,三十二相,八十種好,身相稀有。3、如來心中,含吐八萬四千法門,三身圓滿具足,故云稀有。

如來善護念諸菩薩,善付囑諸菩薩。

梵語菩提薩埵,簡稱菩薩,華言道心眾生,亦云覺有情,覺即不迷,有情即眾生之意。道心者,常行恭敬,乃至蠢動含靈,普敬愛之,無輕慢心,故名菩薩。

菩薩修六度萬行,荷擔如來家業,續佛慧命,受記當來成佛,故如來善巧護念諸菩薩。

如來有善巧方便,護持憶念菩薩,令彼等不退轉,直至能繼承佛位,故云如來善護念諸菩薩。

如來以般若護念菩薩,若身若心不起妄念,不動念則心清淨,清凈心中,具有恒坷沙諸佛功德,古德云:「一念不生全體現。」一念不生是善護念,三身、四智、五眼、六通等功德全體現前,是善付囑,只要護念至心清淨,所有無相功德,不求自得,受記作佛,是謂善付囑。

世尊,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

於三寶中,得聞佛法,種諸善根者,稱為善男子、善女人,「善」指善根而言,男人善表正定心,能成就一切功德,所往無礙,女人善表正慧心,能出生有為無為功德,如是善男子表定,善女人表慧,定慧具足,即可發菩提心。

定是慧的體,慧是定的用,從體起用是慧,攝用歸體是定,有定無慧,心未清淨,不見佛性,有慧無定,心亦未清淨,亦不見佛性,惟有定慧等持,心清淨,清淨心就是菩提心。

聲聞人定多慧少,不見佛性,所以不發菩提心,權教菩薩慧多定少,亦不見佛性,所以亦不發菩提心,惟有實教菩薩,定慧等持,見性,發菩提心。

「阿耨多羅」即無上之意,無上心是佛心,「三藐」即正等,「三菩提」即正覺。凡夫所以不覺皆因有我,有我則有你,有你有我,便有是有非,有是非則有取捨,有取捨便有憎愛,如是煩惱隨來,業障亦起,所以一定要覺,覺,則無我,無我則無煩惱,無煩惱則無業,無業則無生死,如是覺一切法無我便是正覺。

正等者,不起法執,若有法執便有礙——此法不是彼法,彼法不是此法,法法有礙,法法不能週遍法界——若無法執,法法猶如虛空,法法平等,布施遍法界,忍辱、禪定遍法界,法法平等便是正等。

正等破法執,正覺破我執,我法二空是佛因,得無上的佛果,因不離果,果不離心,因果惟是一心,故稱發菩提心。

一切心之中,以菩提心最妙,豎窮三際,橫遍十方,所以無一眾生而不度,無一法而不知,無一淨土而不莊嚴,無一佛而不供養,是故菩提心最上,更無有上。華嚴經賢首菩薩曰:「十方佛異口同音讚嘆菩提心的功德,亦讚之不盡。」

初發菩提心的人,「了一切法即心自性,成就慧心不從他悟。」涅槃經云:「發心究竟二不別,如是二心先心難。」發心指發菩提心,究竟指成佛,發心與究竟成佛無異,若將兩者比較一下,發菩提心較難,成佛的心不難。涅槃經又云:「初發已為天人師,超出聲聞及緣覺。」

六祖於五祖處初發菩提心云:「何其自性本來清淨,何其自性本不動搖,何其自性本自具足,何其自性本不生滅,何其自性能生萬法。」五祖聞後讚嘆曰:「若不識自心,不見本性,學法無益,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天人師、佛。」只要發菩提心,便是天人師、佛。

我們凡夫未明心以前,所發的心,稱為菩提願,菩提願者,所謂「眾生無邊誓願度,煩惱無盡誓願斷,法門無量誓願學,佛道無上誓願成。」名為發菩提願心,也是功德無量,亦為諸佛所稱嘆,亦能超出聲聞及緣覺。

從菩提願起修,先降服無始劫以來的妄想習氣心,然後住於菩提,就是發菩提心。

云何應住,云何降服其心。

菩提心易發,長遠心難持,雖然現在發了菩提心,但過去無始劫以來的妄想煩惱習氣很多,會令我們退失菩提心。

譬如陽光照入室中,只見微塵搖動不停,凡夫未發心前,其心相亦如是煩燥而動搖不停,這是妄心,亦稱塵勞心,發心後,要降服這個動搖的妄心,然後才可以住於菩提心、修菩提行、證菩提果,因此須菩提長者請教世尊:「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後,如何住於菩提而不退心?如何降服未發心以前,妄想顛倒的狂心?」

佛言:善哉善哉,須菩提,如汝所說,如來善護念諸菩薩,善付囑諸菩薩,汝今諦聽,當為汝說。

佛讚嘆須菩提,的確是問得好,是故世尊云:「汝善得我心,善會我意,如汝所說,皆不錯謬。」諦聽者即審諦而聽。

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應如是住,如是降服其心。

「應如是住,如是降服其心」,是釋迦牟尼佛最妙的法門:

應如是住——這樣,便住於菩提心。

應如是降服其心——這樣,就能夠降服其心。

這是禪宗以心印心的法門,不落言詮。昔日梁武帝請傅大士說法,傅大士是彌勒菩蔭的化身,傅大士陞座,鳴尺一下,立即下座,梁武帝愕然,誌公禪師云:「大士說法已畢。」

不落語言文字,名為禪宗,一落言詮,就是教下。

昔日世尊在靈山會上,拈花示眾,迦葉尊者破顏微笑,世尊拈花示眾,不落語言文字,表禪宗的心法,迦葉尊者破顏微笑,是領會禪宗的心法,以心印心,然當時大眾不明所以,是故世尊惟有以語吉文字再講:「吾有正法眼藏,涅槃妙心,實相無相,微妙法門,付囑摩訶迦葉為第一代祖。」一落語言文字,便有正法眼藏、涅槃妙心、實相無相、微妙法門、有第一代祖、第二代祖等。

今日佛講金剛經亦復如是,亦一樣以心印心,對須菩提謂:「應如是住,如是降服其心。」

唯然,世尊,願樂欲聞。

須菩提謂自己雖然明白佛意,但在座部份大眾還未領會,所以請世尊以語言文字再說,是為教下。

佛告須菩提,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服其心。

諸菩薩者,指善男子善女人。發了菩提心後,便稱為菩薩,摩訶薩者,大菩薩也,以慈悲喜捨,種種方便善巧,化度眾生,名為菩薩,能化所化,心不取著,能所心滅,念念清淨,雖在塵勞,心常不退,稱為摩訶薩。

菩提心是直心,未發菩提心以前的,是虛妄心,妄心就是眾生,離眾生無妄心,離妄心亦無眾生,所謂度眾生者,度虛妄之心,眾生是虛妄的,那一個眾生不是虛妄?俄而為人、俄而為鬼、俄而作畜生、俄而生天、俄而入地獄,都是虛妄的。菩提者,覺也,覺則度盡無邊眾生,不但度盡自己八識田中,無始劫以來的眾生,乃至盡虛空遍法界所有一切眾生,亦能盡,你若能度自己的眾生,則可以度法界的眾生,所謂降服其心者,度眾生也。

所有一切眾生之類,若卵生、若胎生、若濕生、若化生、若有色、若無色、若有想、若無想、若非有想非無想。

所謂眾生者,不離色及心,心色和合是眾生,色空、心空,涅槃妙心便顯現出來。色是身體,身體不離四種生;卵生、胎生、濕生、化生;心指受、想、行、識。色不離心,若沒有心,色(身體)便壞,若無色,心亦無所依止,所謂度眾生者,度色,四生空;度受想行識,心空。

卵生——楞嚴經云:「卵為想生。」隨妄想而受生,例如雄雁飛翔,牠的影子投在雌雁身上,雌雁便受孕,又如斑鳩,雄的在東邊叫一聲,雌的在西邊和,就這樣一唱一和的,便受孕,都是因妄想而受生。

胎生——胎因情有,有感情然後才有胎生,無論父母,兄弟姊妹,都是因感情而有,是為胎生。

濕生——濕與合感,與境相合,便有濕生,例如把濕的瓦盆覆轉,第二天,便滋生了蟲,是為濕生。

化生——化以離應,與境相離,捨舊趣新,便是化生;天,是化生,極樂世界的眾生,也是化生。

六道眾生不離四生,有生即有妄,如何度妄,云何降服其妄心呢?

妄心雖然很多,但不離如下五種:

有色——是執有的眾生,著有見。

何謂有色?真心不會有色,起心動念去修心,妄想心便生起來——起心修心,則見是見非,見是見非則執是執非,執是捨非屬修福,執非捨是屬造罪,罪福均屬於「有」;福,有人天生死輪迴;罪,有三塗惡報。

迷了無相之理,所以見是見非,若能領會無相之理,便能度去「著有」的眾生。

梁武帝初見達摩祖師時問道:「朕一生布施、齋僧、建廟,有何功德?」是著了有。祖師云:「全無功德,此乃人天小果,有漏之因,如影隨形,雖有不實。」

執著有,是有色,著有色,如何能悟涅槃妙心呢?後來梁武帝拜誌公禪師為師,將自己布施、齋僧、建廟、印經的功德漸漸空去,不再執「有」功德。

無色——是執「無」的眾生,不肯修福慧、不恭敬人、不供養三寶、不拜佛、亦不念佛,認為空就是道,是豁達空。有些人在叢林上修行,三十年也不願提起掃帚掃地,他是一點福也不求,所以任他如何修行,如何用功,如何精進,最後也是枉然,是著無的眾生。

著無的眾生比較難度,不知涅槃妙心內具有無量無邊的功德,不能以空而蔽之,經云:「寧可著有如須彌山,不可著空如芥子許,如來說空法破有,若復著空者,諸佛所不化。」所以千萬不要著空,著空則撥無因果。

著空的眾生,無福無慧,將來受愚痴的果報,是貧窮無福慧的眾生,著空,是為狂心,亦違背佛性,必須捨去空(無),勤修戒定慧,息滅貪瞋痴,方可見佛性,發菩提心。

有想——但有其想而不見有行,眼看佛經,耳聞法,心內思惟諸法名相,口講得很好,但無行動,只有其想——打妄想成佛,但不肯修行,打妄想布施,但不願布施,打妄想念佛,但始終不願念佛,打妄想持戒,他終不持戒,是有想無行,名為有想,曉得講不曉得行,全都是妄想。

虛雲老和尚有一次對請法者說:「你不必請我說佛法,你滿肚皮都是佛法。」意即是他滿腦子都是妄想的佛法,還請講什麼佛法。

修行者,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,說得一丈,不如行得一尺,志在實行,但有其想的眾生,不能見菩提。

昔日有一位香巖禪師,很年輕便出家,在百丈會下精研三藏十二部,能問一答十,百丈圓寂後,他便到湖南親近溈山老人,溈山老人知他會說不會行,便問他:「父母未生以前,如何是你自己的本來面目?」他啞口無言,三藏十二部內都無這句,香巖求溈山解答,溈山說:「我若說出答案,將來你會怨我。」於是香巖把從前所學的文字般若,全部燒掉,跑到荊州玉泉寺,一心參究「如何是未生以前的本來面目。」參了三年,一日,鋤地時,把一塊小石子掉到竹樹旁,擊竹之聲,使他猛然醒悟過來,悟到父母未生以前,自己的本來面目,悟道便見道,見道便能說道,即時說了一首偈:「一擊亡所知,更不假修持,動容揚古路,不落悄然機,處處無蹤跡,聲色外威儀,諸方學道者,咸言上上機。」

「一擊亡所知,更不假修持。」無六根之能,亦無六塵之所,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就是佛,何用再修呢?「動容揚古路,不落悄然機。」揚眉瞬目,均顯禪機,「處處無蹤跡」,若想求覓,更無一下手處,「聲色外威儀」,這威儀發乎內心,出乎外相,不是在一切事相之內,是故「諸方學道者,咸言上上機。」

於是立即向溈山的方向頂禮,答謝他當日未曾說破,所以今日能親見自己的本來面目,是溈山老人善護念、善付囑求法之人。

有想的眾生,只要能放得下,從解而起行,行起解絕,把自己「有想」的眾生度盡,終會悟到自己的本來面目,見到涅槃妙心。

無想——妄想來,止,不打妄想,甚或停正妄想,久而久之便空了妄想,無妄想便能入定,可以入定一日、二日、一個月、十年或二十年。壇經中,智隍禪師以為自己得正定,回河北住茅蓬,整天打坐,所用的就是無想的功。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慕名來拜訪他,問道:「大德在這裡作什麼?」「我入定。」玄策問:「你是有心入定還是無心入定?假如你是有心入定,一切有情都入定,若無心入定,荊棘瓦礫石塊都可以入定,你是有心還是無心入定?」智隍禪師云:「當我入定時,不見有無之心而入定。」玄策云:「若你不見有無之心而入定,離了有無之心而定,是常定,常定是大定,大定就是佛定,佛定常定而無出入,你怎可以說自己入定?」

智隍答不上來,問玄策:「汝師是誰?」「我師是六祖。」「六祖如何說禪定?」「五陰本空,四大非有,禪性無生,離生禪想,禪性無住,離住禪寂,心如虛空,亦無虛空之量。」後來智隍往見六祖,六祖對他開示一翻後,智隍二十年所得禪定的心,冰銷瓦解。

無想,是指一些禪人,但除妄想,妄想除盡了後,不知從空出妙有,像木石一樣無想,不起作用,古人云:「冷水泡石頭」,「枯木巖前岔路多」,就是此意,若果無妄想可以悟道,石頭應推為第一。

但得其體,未有其用,只可以生在禪天,如何能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、廣作佛事呢?應該從體起用,方可以悟道。有些外道可以五百劫無妄想,入無想定,生於色究竟天,五百劫後,妄想又生起,等於大石壓草,草雖暫不生長,把大石移開後,草又生起來,依然有妄想,依然未入涅槃妙心。

非有想非無想——不想有亦不想無,語默雙寂,動靜兩亡,是「非有想」,但是想開悟,故云「非無想。」

非有想非無想的眾生,修行已到了極點,但菩提心還未現前,必須親近大善知識,由善知識替他抽釘拔楔,令他悟過來。

一位禪人問趙州老人:「一物不將來(有亦無,無亦無),如何?」趙州曰:「放下著。」禪人云:「一物不將來,放下個什麼?」趙州曰:「放不下,挑起去。」他便悟道,他雖然無妄想,但他存無想,仍是有想;他就是卡在一物不將來這個非無想的關內。

修行人想開悟也是一個妄想,令你永不能開悟。

禪宗大德參禪就在這個地方——非無想——話頭是空(無想),但話頭不明,想明白這個話頭,還有求理心在,便是非無想,於是直參下去,參,就是非無想。

因此,若妄心而言,執是執非是有色,撥無罪福是無色,單講不行是有想,除妄而不起作用是無想,有無俱遣、語默兩亡,是非有想,理還未明,有求理心在,是非無想。

度眾生就是度卵生、胎生、濕生、化生之色,及度其有色、無色、有想、無想、非有想非無想之心。

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。

無餘者,無煩惱習氣妄想之剩餘,名為無餘。

涅槃,就是清淨心,妄想,是染污心,妄想滅,涅槃妙心即現前。

「所謂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」,因我們最初一念不覺,迷了涅槃妙心,故有種種妄想,因種種妄想而作業,便有種種生死,因種種生死而有種種眾生,是故所有眾生,都是從涅槃妙心而起,眾生滅,還歸涅槃妙心,猶如大海出生千濤萬浪,千濤萬浪滅,大海澄靜,回復大海的本來面目。

有妄想的眾生,涅槃妙心不現前,所有妄想的眾生滅盡,就能見到清淨圓滿涅槃妙心。

「我皆令入無餘涅槃」,把有色、無色、有想、無想、非有想非無想的心——妄想、煩惱、習氣——度盡無餘,「而滅度之」,滅,即寂滅,煩惱本來寂滅,一切法本來無生,迷則有生,悟時無生;度,即是出生死苦海,到涅槃彼岸之意,故云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。

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,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

此乃觀照般若之文。

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後,開始度妄想的眾生、度習氣的眾生,度煩惱的眾生,凡夫的妄想煩惱習氣,多如空中的塵,搖動不停,又如虛空的風,忽然而起,忽然而滅,一彈指頃,有九十剎那,一剎那,有九百生滅妄想,所以凡夫一念之中的妄想多得厲害。

「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」,以般若觀其寂滅,度其出生死,來一個妄想,滅一個、度一個,來無量的妄想,滅無量個、度無量的妄想眾生,所有眾生度盡,涅槃妙心即現前,若有一妄想眾生未盡,涅槃妙心也不會現前,一定要把眾生度盡無餘,涅槃妙心才現出來。

無論念佛、持咒、參禪,目的都是度妄想的眾生,當用功時,把妄想逼了出來,開始時,只逼出一個兩個妄想,到後來,妄想傾巢而出,那時便是好消息,仗念佛的力、或咒力、或是參禪看話頭的觀照力,一下子把妄想眾生一網打盡,所謂「滅度無量無邊眾生」,無量無邊的眾生度盡後,再觀一觀,佛號空、大悲咒空、話頭空,真妄兩亡,天下太平,可有眾生?

眾生本來空,猶如發夢一樣,夢中有無量眾生,醒來時,一個不可得,夢原來是空。

煩惱本來空、眾生本來無、生死本來寂滅,迷時則有,悟時則無,故云實無眾生得滅度者,是為實相般若。

眾生滅度後,還有什麼?若果說還有什麼,便著了個什麼,所以什麼也不說,只說涅槃妙心,也就是菩提心,滅度妄想的眾生後,只有菩提心現在眼前,我們便依這個菩提心而修行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即非菩薩。

此乃金剛經度眾生而無眾生可度之文。

為什麼實無眾生得滅度?皆由菩薩無四相,有四相則有眾生,無四相,所以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

相不住相,迷性而有相,迷失了佛性則見種種相;性不住性,離相而見性,欲想見佛性,一定要離相;「迷性見相,離相見性」,我們一定要緊記這八個字。

金剛經處處提出四相,何謂四相?

1、我相——度眾生時,見有能度的我,則有我相,不見有能度眾生的我,則無我相,我相不是本來有,取我則有我相,不取則無我相,何為取我而有我相?例如,你有錢財,若執自己有財便有我相,不執自己有財便無我相,我相,是從執著而有。

菩薩有我相,煩惱因而生起,亦因此增長,因為有「我」而生起無量煩惱,云何「我」度煩惱?煩惱反會增加,為什麼呢?若見有眾生滅度,見有滅便有生,不見有滅,無滅則無生,那時才可稱為實實在在度眾生,而不見有眾生滅度。有些人埋怨煩惱破不盡,皆因見有煩惱可滅,見有滅則見有生,不久,煩惱又生起來,因為有能滅的我相在。

2、人相——人相也是取則有,不取則無,例如,我修善,執自己是修善之人,他不修善,執別人不是修善之人,看輕他人,這便是人相。經云:布施即非布施、持戒即非持戒,則無布施持戒之人相;忍辱,無辱可忍,則無忍辱之人相。

人相,也是我相的一種,執「我」行善,我是善人,八識田中,便有善人的相,有相即遮蔽佛性,迷失佛性,迷性即有生滅,有眾生生,亦有眾生滅;或者著我是修行人,著了修行人的相,著了人相,心內便有一物,亦遮蔽佛性,迷性則煩惱起。

3、眾生相——眾生即妄想,去掉妄想,那裡有眾生,妄想的確是眾緣而生。妄想有無量之多,比恒河沙還多,的確是眾生。我們一天打多少個妄想?日間為想,晚上發夢,也是妄想,是為眾生相。

眾生相的範圍很廣,好食懶做,是眾生相,惡事向他人,好事歸自己,俄而作小人,俄而為若子,愛之欲其生,惡之欲其死,都是眾生相。

菩薩度眾生,自己不能有眾生相,自己有一個眾生相,則度不了眾生。

我貪,是一個眾生相,我貪,又如何度別人不貪,我瞋,又是一個眾生相,我既有一個「瞋」的眾生,又如何度別人的瞋;自己不布施,別人更不布施,自己不持戒,別人更不持戒。菩薩度眾生,自己萬不能有眾生相,若無眾生相,一切眾生,一時度盡。

有了眾生相便迷失佛性,迷佛性則心有生滅——有眾生生,有眾生滅,故有眾生得滅度者——滅去眾生相,是為離相見性,見佛性則無生滅,是故無眾生得滅度者。

4、壽者相——遇境逢緣,取捨分別,經過很長久的時間,仍堅執取捨分別,是為壽者相。例如某甲開罪了某乙,某乙三年也不跟他說話,瞋恨心還在,這便是壽者相。

壽者相,是指煩惱命的壽者相,是惑命,不是慧命;煩惱由今生帶到下一生,前世瞋,今世亦瞋,前世愛,今世亦愛,前世痴,今生亦一樣愚痴,是為煩惱的壽者相。文殊菩薩偈云:「眾生學平等,心隨萬境轉,百骸俱捨盡,其如憎愛何?」

對境取捨憎愛,分別取捨憎愛的心相續無間斷,便是壽者相,對境若不取捨憎愛,便無壽者相,壽者相是比較微細,取捨憎愛是第七識,分別是第六識,經過很長久的時間,也不容易放下解脫的,名為壽者相。

菩薩無我相,即如大海無東風,海水無波浪,菩薩無人相,即如大海無南風,海水亦無波浪,菩薩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,即如大海無西風,亦無北風,海水無波浪。若大海無四邊風起,則波浪止息,還歸大海。

金剛經講四相的確有道理,所有煩惱都是因四相而有,若無我相,何來有貪瞋痴的煩惱?著我是善人的人相,便有憍慢心,看人不起;眾生就是生滅心,所謂眾生相者,是指眾生的八萬四千塵勞煩惱,眾生相空,八萬四千塵勞煩惱亦空;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,相續不斷,名壽者相;四相中,但有一相都不得了,有一相則招無量煩惱,即如大海但有一邊風起,大海波濤便不能止息。菩薩無四相之無明風,涅槃性海現在眼前——清淨、不生不滅、無餘。

四相空,菩提心現前,菩提是覺,覺即無生,覺一切眾生無生,是為不滅度而滅度一切眾生,亦為實無眾生得滅度者。若想見佛性,一定要離四相,四相,是煩惱的根本。

世尊先答降心,狂心不降,如何能住於菩提?狂心就是生死,生死就是眾生,眾生有無量無邊,狂心亦無量無邊,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,狂心不外是有色、無色、有想、無想、非有想非無想,行者迴光返照,見有色則度,見無色亦度,見有想無想亦度,如是滅度無量無邊眾生,終有一天,豁然悟到眾生本來空,不見有一眾生得滅度,所度的眾生既無,能度的我相亦無,能所兩亡,自性真實,自性清淨,菩提心現前,從性起修,修六度萬行,直至成佛。

復次須菩提,菩薩於法,應無所住行於布施。

此乃金剛經無住布施之文。

無住就是般若,般若不住一切法,凡夫法法有所住,故不得般若,若想求般若,一切不可住,不住財色名食睡,乃至不住三身四智五眼六通,古人云:「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何人?」不與萬法為伴侶者,便是般若,所以一切眾生成佛時,什麼也無,惟有般若具足六度萬行,莊嚴佛土,菩薩悟道時亦然,惟有般若,以般若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。

觀音菩薩得般若,尋聲救苦;普賢菩薩得般若,六度萬行齊修;文殊菩薩得般若,教一切菩薩發菩提心,得根本智;地藏菩薩得般若,空地獄,眾生度盡,然後證菩提。所以般若之行,一行一切行,行行遍法界,故經中云:其福德猶如虛空。

六度以布施為首,布施有三種:財施、法施、無畏施,捨財而施名為財施,歷代三藏法師說法,令人悟道,稱為法施,觀音菩薩現神力救眾生苦,是無畏施。

以菩提心修布施,菩提心不住一切法——不住生死、不住涅槃、不住六根六塵六識、不住欲界色界無色界,於三界九地已證之法亦不住,是謂菩薩於法,應無所住。不住就是布施——內捨慳貪煩惱,外利益一切眾生。

不住一切法,自性清淨名為戒波羅蜜,持戒度毀犯,捨離破戒的妄想,是為上求佛道,持戒清淨,以戒福利益眾生,是為下化眾生。菩提心不住一切法,在塵而不染塵,在欲而離欲,名為戒波羅蜜。

菩薩於法,應無所住行於忍辱,不住就是無生,煩惱不生,就是忍辱波羅蜜。

菩薩於法,應無所住行於精進,用功而不住法,便忘了時間性,是名精進波羅蜜。

不住於法行於禪定,「不住」者,空也,一切法空便入定,色空入色定,受想行識空,入受想行識定,火空入火定,水空入水定,空空入空定,能空一切法即得定,是謂菩薩於一切法無所住,而行於四禪八定。

菩薩於一切法無所住,所謂六根、六塵、六識等十八界之法無住,無住便是般若,是謂菩薩於一切法,應無所住,行於般若。

又,佛弟子中,舍利弗智慧第一而不住智慧,以智慧布施利益眾生,若有所住,便生出自私自利之心;目犍連神通第一,不住於神通而利益眾生;阿難多聞第一而不住於多聞,以多聞結集經藏,利益無量眾生,是為不住於多聞而行布施。

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,以長處布施利益眾生,不應住於長處,我們雖然還未開悟,亦可以把自己的長處貢獻出來,布施利益眾生,有所住,便是慳貪,所以凡夫菩薩,亦可以不住於法而行布施。

所謂不住色布施,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。

「不住色」,財是色之一,不住財就能布施財,不住珍寶之色,亦能以珍寶布施,菩薩不住一切色,是故能以最好之物布施,不住,就是智慧,有智慧就不會起煩惱,所以對財物之色不會慳貪。

不住色,是智慧,布施,是慈悲,所以菩薩有智有悲,羅漢不住色,但不肯布施,所以有智無悲,凡夫不但住色,亦不布施,所以無智無悲。

「不住法」,法即法塵,三藏十二部語言文字經典,就是法座,不住於法就能布施法,是法施,若住於法,就不願以法布施,是為吝法。

不住神力,以無畏神力利益眾生,是無畏施,若有威德而住於威德,不能布施,不住威德,就可以神力布施,例如觀音菩薩神力能救苦,神力能與樂,是為無畏施。

所以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則具足三種施,不但如是,戒亦具足,著色破戒,不著色,心清淨,便是戒,不住聲香味觸法,心清淨,戒亦清淨。

如是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煩惱不生,忍則眾惡無喧,名忍辱波羅蜜。

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空了時間性,是謂精進波羅蜜。

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六塵空,得禪定波羅蜜。

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一切法不住便住於般若。

因此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不但能布施,更能修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。

須菩提,菩薩應如是布施,不住於相。

布施時,不應住我相,若「有我」布施,將來便「有我」受果報,亦即有我入生死,無我布施,則無我受果報,誰受生死?

菩薩布施,不住我相,「我」則無限量,週遍法界,以法身真我,供養大眾。

布施時,若有受施的人相,便會有揀擇,有分別心,則心量小,心小福亦小,梵網經云:「供養五百羅漢菩薩僧,不如僧次一凡夫僧。」供養五百羅漢菩薩僧是分別心,在大眾中僧次一凡夫僧是無分別心,有分別心不及無分別心,布施時若無受施的人相,則無分別揀擇心。

菩薩布施,不住於人相,人相無限量,上供四聖,下濟六道。

布施時,若著所施的物相,物有大小,福亦有大小,故福有限量,有限量是有為法,無為法無限量。

菩薩布施,不住物相,物相便無限量,布施物週遍法界,福德亦週遍法界。

菩薩不住相布施,內不見有布施的我相,外不見有布施的物相,亦不見有受施的人相,三輪體空,是為無相布施。

何以故,若菩薩不住相布施,其福德不可思量。

為何要以無相布施?

不住相布施是無為法,無為法無相,無相即無大無小,既無大小,故福德不可思量。住相布施是有為法,有為法有相,相有大小,故福德可以思量。

是故世尊拈花示眾,迦葉微笑,一花雖小,但一朵花可以供養法界如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東方虛空可思量不。不也,世尊。

東方虛空無有大小,故不可思量。

須菩提,南西北方、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。不也,世尊。須菩提,菩薩無住相布施,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。

世界中大者莫過虛空,一切性中大者莫過佛性,何以故,凡有形相,不得名為大,虛空無形相,故名為大。眾生心性有限量,例如惡性不含善性,剛性與柔性不能並住,此乃限量,不得名為大;佛性則無有限量,善惡均能覺,非動非靜,覺動覺靜,故名為大。

虛空中無東西南北,若見東西南北,亦是住相,不得解脫;佛性本無我人眾生壽者,若有四相,即是眾生性,不名佛性,亦所謂住相布施也,菩薩行施,不住於相,無所希求,其所獲福德,如十方虛空,不可較量。

須菩提,菩薩但應如所教住。

須菩提請問世尊:「云何應住?」佛言:「應如是住。」——

無住而住,就是住於菩提心,布施無住,布施的功德便住於菩提心,持戒無住,持戒的功德便住於菩提心,忍辱無住,忍辱的功德,住於菩提心,禪定無住,禪定的功德,住於菩提心,菩薩修六道萬行,一一離相,無相的功德,住於無相的菩提,故云「菩薩但應如所教住。」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可以身相見如來不。不也,世尊,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。

色身有相,法身無相,色身者,四大和合,父母所生,肉眼所見,法身者,非父母所生,無有形相,亦非青黃赤白,肉眼所不能見,惟有慧眼乃能見之。

凡夫但見三十二相的色身如來,不見無相的法身如來,法身身等虛空,是故佛問須菩提,能否以身相得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知道,凡夫但見有相的色身如來,認為色身是有,著有見,不見無相的法身如來,故言不能以身相,得見法身如來。

何以故,如來所說身相,即非身相。

須菩提再解釋:「世尊所說的色身如來是應身,應身有身有相,法身無身無相,若能見身即非身,相即非相,即見法身如來。」

佛告須菩提,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非相,則見如來。

金剛般若是佛的境界,由眾生到佛的境界,其實是不隔的,迷即眾生,悟時是佛,何謂不隔?波浪即水,不是離開波浪才有水,即波浪而見有水,但波浪不是水的本性,從波浪體會水不難,但著了波浪,則永遠只見生滅無常的波浪,見不到不生不滅,一體的水性,所以眾生悟佛道,說難不難,故謂不隔。

金剛經處處教我們離相——度眾生不見有眾生相可度、布施不見有布施相、離相即可見法身如來,不是以三十二相見法身如來,以三十二相見法身如來則不用修行,舍衛國九億人,有三億人見佛聞法,三億人見佛而不聞法,三億人不見佛不聞法,業障深重所致,佛法的確難聞。

既聞了佛法,為什麼還未開悟呢?問問自己可有種善根,未種要種,種了之後可有增長,增長了可有成熟,若善根成熟,一聞佛法即悟道,若善根未成熟,或未增長,甚或未種善根,那你以什麼來悟呢?

上來說得很清楚,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,不錯,諸相非相是如來,但你何曾見到諸相非相,人家讚嘆你便歡喜,開罪了你便發脾氣,什至發夢時也還不知夢是非相,知道夢是非相就好了,但是任何一個人在夢中不知是夢,不知夢是非相,等到醒來時,才知夢是非相。人生如大夢,有誰知道自己現在發夢,知道現在發夢,就見到非相的法身如來,但現在不知道自己造夢,便著相見生死,所以虛雲老和尚說:「拜佛若能見到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。」

有人問趙州老人:「請問和尚,何謂佛?」「殿裡底。」「那是泥塑木像,我不問這個佛,我問法身佛。」「殿裡底!」

法身佛未曾離開有相佛,若見諸相非相,便見法身如來,倘若離開諸相,那裡還有法身呢?離了眾生,那裡還有人成佛呢?成佛是眾生成,沒有眾生,誰來成佛?離了波浪,那裡有水?惟有離了波浪的相,便能見清淨的水體,所以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頗有眾生,得聞如是言說章句,生實信不。

此乃金剛經正信之文。

須菩提知道世尊所說的是大乘法,小乘的羅漢也不易解,更何況未出輪迴的眾生,所以問,可有眾生,得聞「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」的章句,親見法身如來,而生實信。世尊又謂布施無相,那一個人見到布施無相,而能相信無相的妙行呢?須菩提意謂,眾生一定要見到三輪體空,才能生實信。

修行用功,若能夠見到諸相非相,即見法身如來,能夠見到法身如來,就算在任何艱苦的情形下,也不會退心,若只有汎汎而信,而未見法身,遇境逢緣,被五欲六塵之境所轉,便生退心。

從前我認識一位居士,很誠心修行,甚至如來的舍利,也給他求得,後來年老時,他開始有點糊塗,我再次見他時,他說自己身體不好,要食狗肉,我很替他可惜,從前他的致誠心,可以求得釋迦佛的舍利,現在年老時,反而食狗肉,可知道他未曾有一個實信,只是汎汎而相信,為何他可以得到舍利?那是他的一念誠心所感,但未見法身如來,所以未生實信,只是汎汎而相信。例如朝普陀山,不是每一個人朝普陀山回來之後,一定會轉好的,有些人依然故我,皆由未曾有一個實信。實信真實,真實地相信佛教,是為正信。

見到法身如來,法身就是般若,般若就是佛性,佛性就是菩提,既然得見菩提,又怎麼不會相信,又怎麼會生退心呢?

佛告須菩提,莫作是說,如來滅後,後五百歲,有持戒修福者,於此章句,能生信心,以此為實。

如來說法,若無人相信,如來是空說。如來言不虛發,如來金口出言,不會空說,如來說「若見諸相非相」,須菩提以為在法會中無人相信,其實除了須菩提相信外,還有一千二百五十位阿羅漢會相信,焉能說「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」,所以世尊謂須菩提:「莫作是說。」

不但現在有人相信,如來滅後,亦有人相信,信什麼?信「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」的般若妙法。

「後五百歲」者,如來滅後,有五個五百歲,第一個五百歲,解脫堅固,其中有龍樹菩薩,優波鞠多尊者,度無量人,依如來的遺教,得解脫之果。

第二個五百年,禪定堅固,佛弟子雖未得解脫之果,有修四禪八定、有修念佛三昧、有修數息觀、有修空觀等,皆得禪定三昧,在此五百歲中,亦有人相信般若。

第三個五百年,多聞堅固,佛法開始流入中國,常時有鳩摩羅什法師、道安法師等,一個寺門中,最少住上五百位和尚,道安法師講經時,最少有一萬人聽法,是為多聞堅固,在此五百歲中,亦有人相信般若。

第四個五百年,寺廟堅固,在六祖菩薩時代,恰巧是佛滅後二千年,馬祖興叢林,百丈立清規,到處是佛堂,是為寺廟堅固,辦道場求福,在此五百歲中,亦有人相信般若。

第五個五百年,鬥諍堅固,各立門戶,學者無所適從,但仍有人相信般若。

在最後的五百年中,有努力求福求慧者,嚴持如來清淨戒,由清淨戒得見如來無相戒。

例如殺生,殺了一條魚、一隻雞,是有相,不殺生即無殺,無殺即是無相,戒是無相,功德亦是無相,如是不盜、不淫、不妄,亦是無相。

「修福」者,福有三種:布施、持戒、禪定,文中指的是修禪定的福;佛滅後第五個五百年,佛弟子持無相戒,修無相定,依此章句,能生信心,信心清淨,得見法身如來,知道法身才是真實,故云「以此為實」。

當知是人,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,已於無量千萬佛所,種諸善根,聞是章句,乃至一念心生淨信者。

「諸相」我已見到,但是還未見到「非相」,皆由自己的善根還未成熟,所以要多種善根,如何種善根呢?

地藏經云: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於佛法中種少善根,一毛、一塵、一沙、一渧,地藏菩薩,即以道力擁護是人,漸修無上,不令退失。

所以若不在佛法中種善根,就是以恒河沙七寶布施,也只得人天的果報,是有漏的因,生死的果,決不能成佛。所謂修行者,就是栽培自己的善根,聞了佛法便有善根,要好好的栽培。

善根是於佛法中來,悟與不悟,看你可有善根,早悟或遲悟,也得看你善根成熟還是未成熟。

種善根者,如地藏經所說,於諸佛所而種善根,故云「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」,善根成熟,方可解般若。此外,誦經、念佛、拜佛、參禪,也是種善根,應該勇猛精進,念念佛、念念種善根。

「已於無量千萬佛所,種諸善根」,是指長遠心,以長遠心修行,直至善根成熟,一聞法,便大徹大悟。

馬祖二十年不開口,二十年種善根,南泉祖師得法後,三十年不下山,達摩祖師九年面壁,九年種善根,是謂已於無量千萬佛所,種諸善根,善根成熟,就是聞法開悟之時,所以種善根須有長遠心,善根由種子而增長,因增長而成熟,善根成熟,聞法即悟。

應以何身得度,觀音菩薩即現何身而說法度之,為什麼觀音菩薩不現身向我們說法呢?因為我們的善根未熟,若善根未成熟,就是觀音菩薩向我們現身說法,我們也不能開悟。諸佛如來出現世間,都是在眾生善根成熟之時,是故釋迦世尊初轉法輪之時,五比丘證阿羅漢果,百萬諸天證無生法忍。

聞是章句,一念生淨信,念念生淨信,念念生淨信是由最初第一念而生,在最初一念清淨信心中,見到自己的佛性,知道佛性才是真實。因此,「一念生淨信」,是屬於十信位的菩薩,傅大士云:「信心生一念,諸佛盡能知,修因於此日,得果未來時,三大經多劫,六度久安施,薰成無漏種,方號不思議。」

從「念信心而修因,以十信為因,進而至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、等覺、妙覺,而得佛果,故云得果未來時。

由一念信心而修佛因至成佛果,須經三大阿僧祇劫修六波羅蜜,把八識田中有漏的種子薰成無漏,轉阿賴耶識為大圓鏡智,普照十方世界,所以信心生一念,是成佛之因,經云:「十善菩薩發大心,長別三界苦輪海。」見法身後,生死已了,雖然還未成佛,但是已經長別三界輪迴苦海。

修行不難,天天的念佛誦經坐禪,但是難在一念生淨信,我們不但未曾有一念生淨信,反而念念妄想昏沈,未曾有一念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。

上文我曾經引用涅槃經中兩句法語:「發心究竟二不別,如是二心先心難。」發心及究竟成佛,等一無異,惟是二者之中,先心最難,即是一念生淨信者。果從因生,不是因從果生,一念生淨信是佛因,佛因較難,但只要有一念淨信的佛因,將來自然有成佛的佛果,所以「乃至一念生淨信者」的功德很大,有誰知道呢?

須菩提,如來悉知悉見。

一念淨信的功德,乃至菩薩、聲聞、緣覺,也不知道,惟有如來知道,此文中「如來」,是指十方如來,不是單指釋迦牟尼佛。「如來悉知」,「悉」,乃「盡」的意思,佛心盡知,佛眼盡見。

是諸眾生,得如是無量福德。

見佛法身,一念生淨信,就是見性,任何功德都不及見佛性的功德大。

「是諸眾生」者,雖云見性,但還是眾生,因為第一念見,又不知何時何日,於第二、第三念再見,不過第一念見了之後,信心成就,永不退轉;「得如是無量福德」,佛性內有無量福德,所以見佛性的福德亦無量。

何以故,是諸眾生,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無法相亦無非法相。

五蘊和合為我,從五蘊起執,有我相,空五蘊即見法身,法身無相,所以見法身後,不再有我相。

四大和合為人相,命終時,地歸地、水歸水、火歸火、風歸風,四大分散,何來有人相?所以見法身後,不後再有人相。

法身無生,無生則無滅,生滅的妄相心滅,眾生相亦滅,故無復眾生相。

既不執身為我,便沒有長短壽之分別,所以無復壽者相,是故悟道之人,生死來去自由,能夠坐脫立亡。

無法相者,悟道之人,離名絕相,不再執著三藏十二部諸法的名相,但亦不執著謂無三藏十二部的名相,故云「亦無非法相」,若言無三藏十二部,便是謗法。

何以故,是諸眾生,若心取相,則為著我人眾生壽者,若取法相,即著我人眾生壽者,何以故,若取非法相,即著我人眾生壽者,是故不應取法,不應取非法,以是義故,如來常說,汝等比丘,知我說法如筏喻者,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

「是諸眾生」,指未悟道之人,眾生未悟道,未生一念淨信以前,若見相,便立即取相,相就是境,都是虛妄,若取相,則有我、人、眾生、壽者,是謂無明。

有些人執法相,法相者,三藏十二部諸法的名相,其實法相是讓我們依著來修行,不是要我們去取著,言我能解名相,其實所解的是名相,能解的是誰?是妄想。所謂「名相妄想,真智如如。」名與相是二法,解名相的是妄想,妄想滅,得真智,名相滅,見如如之理,若取名相,心內便著我人眾生壽者四相。

假如不取諸法的名相,卻去取諸法的非相,認為不須依三藏十二部的經典修行,你教他念佛,他說不須要念佛,你教他持戒,他說不須要持戒,你教他拜佛、坐禪,他說不須要拜佛、坐禪,名為取非法相,亦名為謗經,所謂「離經一字,是為魔說」,亦著了我人眾生壽者。

其實佛說法是無定的,眾生著空,如來說有,以有破空,但不可執有,故云「不應取法」;眾生若著有,如來便說空,以空破有,但亦不可執空,故云「不應取非法。」

上來「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」,一念相應,見到法身如來,見到自己本來面目,其福德猶如虛空,從此無四相、無法相、亦無非法相,從性起修,直至成佛。未曾有一念生淨信者,那麼,就要小心,修行第一個條件,切莫取任何相,取相便迷性,若見相而不取相,離相便見性。

何謂取相?取相即取法,法者,一切法,簡而言之,不離一個「有」字,「有」莫取,「非有」亦莫取。修行時,不是見「有」便見「無」,見有之時,不取有相,過了「有」關,見無之時,不取無相,過了「無」關,要透過「有」、「無」二關,才能悟道。

例如坐禪時,妄想來,不取妄想,妄想便滅去,滅了之後,昏沈又來,昏沈又是一個相,不取昏沈相,昏沈便滅去,滅了之後,妄想相又來,如是妄想及昏沈相間而現,若離妄想及昏沈,便能得定,「是故不應取法,不應取非法」,法即是「有」,非法,即是「無」,以「有」、「無」概括一切,所以法及非法,皆不應取。

昔日趙州門下,有一學人,向趙州老人告假,到南方參學去,趙州老人云:「有佛處不得住,無佛處急走過,三千里路逢人,不可錯舉。」那位學人即時醒悟過來,不再去參學。

到南方參學不外是想見性,見性之路,依法華經說,有五百由旬,依趙州老人說,是三千里路逢人,但未見以前,在三千里路程內可能見到佛,所以有佛處不得住。有佛既不住,無佛又如何?無佛處急走過,離有佛無佛兩邊,就是行於中道,就是般若,所以云三千里路逢人,不可錯說。

「以是義故」,以不取二邊的中道義故,「如來常說」,如來於方等八年、般若二十二年,說的也是這個道理,對誰說呢?對比丘說,因為比丘求了生死,在家二眾未必求了生死,故云:「汝等比丘,知我說法,如筏喻者,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」如來所說的法,都能度人離生死苦海,到涅槃彼岸,到了彼岸後,如來所說的一切法都要捨,何況世間法,更要捨。

其實捨法即是捨心,法捨至極點,心亦捨,心與法相連,法盡,心亦盡,法絕,心亦絕,所以捨法就是捨心,若還有一法在,即是未肯捨心,例如要保護黃金,不是有一法保護黃金,是你的心要保護黃金,若肯捨黃金,你的心亦捨掉,是故捨法即捨心,捨心即捨法,心法俱捨,心空法盡,即到彼岸。到了彼岸,船要捨,心亦要捨,法窮心盡,即見如來;修行無別法,惟「捨」而矣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。

道,只有一個,悟,亦無兩個,眾生悟道,與佛無異,如何能悟道呢?先要認識清楚何為道?道是不生不滅,無來無去,非一切法,清淨本然週遍法界。道是無相,若想求道,一定要達無相的境界,方能與道相合,若著有相,任汝無量劫修行,以有相求覓無相的道,如何能求到呢?所以一定要捨離有相,修無相行。

無相即無為,有相即有為,以無相的心,求無相的道,能求的(心)是無相,所求的(道)亦是無相,無相與無相合為一體,便悟道。有與空是合不來,一定要以空,才能與空相合,空與空相合,便成一體;再舉一例,若想與水和合,一定要用水,水與水合,便合為一體,若用泥,泥與水是合不來,一定是水合水,空合空。

釋迦佛說法四十九年,句句無為,未曾以有為法繫縛眾生,所謂戒定慧三無漏學,以無漏法度眾生:戒是無相,定是寂滅,慧是無住,以此戒定慧,才能出苦海,所以應修無為法。例如念佛,念至無念而念,才算有點進步,但還有「我」在,有我仍是有為法,要念至無我念佛,才是無為,才能悟無生忍,若還有我相在,有我便有生,那又如何可以花開見佛悟無生法忍呢?所以念佛是從有念而念、無念而念、再進一步無我而念,即念佛時無我相,無我相,心即空,以無相念佛的心,才可以求無相的道。

此段文是說得菩提道,得道時沒有能得所得,如空與空合時,沒有能合所合,既無能合所合,則無能得所得,但亦不能說無得,彼空與此空相合不能說無合,得道時就是這個境界,得時無能得所得,是為無得而得,是真真得無上道,此文的大意就在此。

須菩提聞說修行至法極心盡時,便到彼岸,心內便起疑問:「既無心又無法,到彼岸時得個什麼菩提法?若是無心,誰人得法?如來是得法才說法,有得才有說,無得又以何說法?究竟如來有沒有得法?若有得才說法,不應要我們捨法,若無得無說,才可以叫我們捨,究竟如來有沒有得菩提?」

佛知須菩提有此疑,故問須菩提:「如來有否得菩提?」

如來得菩提,不是從外而得,如水合水,如空合空,無能合所合,如來得菩提,菩提無相,如來亦無相,無相與無相合,名為得菩提。

何以如來無相?如來心空寂,能所心滅,故得菩提,凡夫能所心未滅——「能」是知,「所」是妄想——例如聰明的人,「知」道自己心內「想」什麼,便是有能有所,既有能所便有相,有相又如何得無相的菩提?如來亦不過修行用功,至能所心滅,心空,心空即無相,無相的智慧就是無相的菩提,所以能所心滅,便是菩提,那麼如來得個什麼?

水流入大海,何曾得大海,水就是大海,大海就是水,無能得所得,如來得菩提是無為法,無為法無兩個——得、不得。

菩提不能說有得,有得就是妄想,又不可說無得,無得亦是妄想,妄想不空,不能得菩提,妄想空,就是菩提,若妄想已空,更不能說得與不得,這就是不二法門,故云「如來得阿耨菩提耶?」

其實此段文所講的,是菩提無得之文,免得眾生依真起妄。依真,妄亦起,真若不立,妄亦不生,聞說真,便依真起妄,所以得菩提是無得,不令眾生依真起妄。

這部是般若經,般若是大火聚,一點也不能執,古人云:「太末蟲,處處能著,獨不能著火焰之上;眾生心,處處能緣,獨不能緣般若上。」般若不能被攀緣,從前依生死起執著,起煩惱作業,現在豈能依般若起惑作業?

得菩提者,如寤時人,說夢中事,心縱精明,總不能將夢中事指示於人,是故得菩提是無得而得,不可執、不可著、不可取,若取菩提,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則現前。

煩惱是沿真而有,金剛經中,處處指出依真起妄,亦剖析得最透徹,所以真尚不立,何況是妄,真妄兩亡,就是到家之日,因此得菩提,是無得而得。

如來有所說法耶。

如來說法的目的,是去除眾生煩惱,若有眾生煩惱盡,那麼如來無所說,若眾生煩惱未空,如來便要說法治眾生煩惱病,所以不能謂如來無所說。

須菩提言,如我解佛所說義,無有定法,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亦無有定法,如來可說。

菩提即是覺,覺有,有滅,有滅即非有;覺無,無滅,無滅即非無;如是覺生非生、覺滅非滅、覺一乘非一乘、覺三乘非三乘,是故無有定法,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若有定法,眾生便執著菩提是有,取有,四相亦跟著生起;若云菩提是無,眾生便取著無,四相亦跟著生起,取有取無,執大執小,都是依真起妄,所以菩提是無定,不可執、不可著、不可取,故云「無有定法,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
無有定法又是什麼呢?就是無為法,若有定法,定於惡著惡,定於善,著善,定於有,執有,定於無,著無,定於小乘,執小乘,定於大乘,執大乘,無定,則無執,故無有定法如來可說。

菩提只是一個假名,如來說種種法逗眾生種種機,對業障重的眾生教以念佛觀,對散亂的眾生教以數息觀,多欲的眾生教以不淨觀,愚痴的眾生教以因緣覬,瞋恚眾生教以慈悲觀,是故如來無有定法可說,維摩經云:「佛以一音演說法,眾生隨類各得解,皆謂世尊同其語,斯則神力不共法。」佛以一音說法,小乘人聽到的是小乘法,大乘人聽到的是大乘法,所以佛初轉法輪時,五比丘證阿羅漢果——是小乘法;八萬諸天證無生法忍——是大乘法。

何以故,如來所說法,皆不可取,不可說,非法、非非法,所以者何,一切賢聖,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。

如來得菩提是無為法——無得而得;如來說法,也是無為——無說而說,所以如來所說的法,皆不可取。

取,即心取,如來所說的法,過凡心境界,心行處滅,才可領會,心行未盡,不能領會。凡心的境界是有為,有生死,有生滅,無為的境界才是涅槃,所以凡夫以妄想心不能取如來的法,若果念佛念至心滅,當下即能領會,或是持咒至心空,亦能領會,法華經云:「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知。」不可以思量心、分別心,取如來的法,思量分別心盡,便能領會如來的法,若思量分別心未盡,你還未能領會如來的法,故云「皆不可取」。

心如何才滅?念佛念至心法兩亡,就是心行處滅。

如來所說的法既不可以妄心取,那麼可以口說嗎?亦不可以口宣說,如來所說的法,超過凡夫言語界,不能用凡夫言語表達出來,是為不可說,惟有語言道斷,才可以明白如來的法,語言未斷之時,就是用多劫的時間,也講不出來。法華經云:「是法不可示,言辭相寂滅。」一乘之法,不可以指示,更不可以言辭表達出來,法華經又云:「諸法寂滅相,不可以言宣。」諸法的寂滅相,不可以用言語宣說出來。

既不可以說,那麼就不說嗎?又不是不說,語言道斷,就是說法,古人云:「達摩西來一字無,全憑心裏用功夫,若以紙上談佛法,筆尖點乾洞庭湖。」

法眼祖師未悟道以前,很喜歡研究肇論,曾到處參學,有一次,因雪阻,在羅漢琛禪師處掛單,琛禪師與他談肇論,禪師說:「肇論云,天地與我同根,請問上座與山河大地,是同是別?」法眼說:「別!」琛禪師豎起兩個指頭,法眼改說:「同!」琛禪師又豎起兩個指頭。

兩個指頭,不能說同,又不能說異,兩個指頭不一樣,所以不能說同,兩個指頭同一掌出,所以又不能說別;意思是,山河大地與我,不可以說同,又不可以說別。

第二天,雪停了,法眼向琛禪師告假,禪師送他到門外,說:「佛法說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,對麼?」「對!」琛禪師指著門外一塊大石說:「那一塊石,究竟是在你心內,抑或是在你心外?」法眼說:「在我心內。」琛禪師說:「行者,何苦把石頭放在心內!」法眼啞口無言,立即放下衣包,依止琛禪師。

法眼用三十天講言說道理,琛禪師不認可,說:「佛法不是這個。」法眼云:「某甲辭窮理極。」琛禪師說:「若論佛法,一切現成。」法眼當下開悟。

辭窮就是語言道斷,理極,就是心行處滅。修行至心盡言絕之時,才能夠明白佛法,心行未盡,未解佛法,更不會說法,所以云如來所說的法,不可以心取,更不可以口說。

語言道斷就是不可說,心行處滅就是不可取,那又是什麼呢?就是非法、非非法。

如來所說的法,不是有(非法),又不是無(非非法),黃檗禪師云:「法本不有,莫作無觀,法本不無,莫作有觀。」法不是有、不是無、不是亦有亦無、不是非有非無,離四句,絕百非,就能見到諸法的實相,諸法的實相亦即無為法,無為法不可以說有——有生死;更不可以說無——無生死。無為法內既無生死,何來有生死滅?有為法有煩惱可斷,無為法中,既無煩惱,何來斷煩惱?

一切三賢十聖,皆證無為法:從有為——有煩惱可斷,入無為——煩惱空,無煩惱可斷,便是無為。

小乘以初果、二果、三果為賢,四果阿羅漢為聖,大乘以十住、十行、十迴向為三賢位,十地菩薩為十聖位。雖云無煩惱,亦有賢聖之差別,猶如大海,大海是一,但是大海有淺有深,是故有差別;無為法是一,但亦有賢聖之差別:

初果見惑煩惱空,阿羅漢果是見思煩惱空,菩薩不但見思煩惱空,所知障亦空;小乘以我空得無為,大乘以我、法二空得無為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,以用布施,是人所得福德,寧為多不,須菩提言,甚多,世尊。

以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布施,有能施的我,所施的七寶,有受施的眾生,是有相布施,屬有為法,故佛問須菩提:「其福多否?」須菩提回答說:「甚多。」為什麼呢?

何以故,是福德即非福德性,是故如來說福德多。

有為的布施有相,有相則必有處所,其處所落在人天路上,既在人天路上,此布施福德,即非福德之性,而是福德之相。

何謂福德性?心有能所,即非福德性,能所心滅,是名福德性。雖以恒河沙七寶布施,有能施所施,未得三輪體空,依然落生死,故名即非福德性。

福德性是無相,在諸法來說,就是布施的性,是禪定、持戒、忍辱的性,稱為福德性,性是無相,例如佛性,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惟是佛性無相,色身有相,眾生受人身,佛性不是人,眾生生天,佛性不是天,眾生入地獄,佛性不是地獄,所以佛性無相,在眾生來說,名為佛性,在諸法來說,稱為法性、福德性,在佛來說,名為法身。

大千世界七寶是相,相有多有少,所以布施亦有多有少,例如山河大地有相,故有大有小。

性是無相,週遍法界,猶如虛空,無相、無有邊際、不可量、無大無小。

福德相不是福德的性,是故如來說有相布施的福德多,是有可量故。

若復有人,於此經中,受持乃至四句偈等,為他人說,其福勝彼。

信力為受,念力為持;假如有人受持整部金剛經,或受持一章,乃至只受持四句偈,其福德性亦相等,若以虛空為例,萬丈虛空亦是虛空,一尺的虛空也是虛空。受持整部金剛經固然是般若,受持一四句偈也是般若。

又例如飲一口大海水,只這一口亦是大海水,所以受持四句偈之人,亦見福德性。

金剛經中有十六處講四句偈,但不指明是那四句,依彌勒菩薩言:「若論四句偈,應當不離身。」不離身就是指不離法身,意謂若見法身,便是受持四句偈,若不見法身,便是迷了四句偈,四句偈乃法身妙理在其中。什麼是一四句偈見法身呢?就是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,若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便是見色身。

以四句偈自悟自行是自利,為人演說是利他;自己見性,又令他人見性,見性的福最為殊勝,一切福不及見性的福,所以說其福勝以七寶布施的福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,皆從此經出。

無為法無住,不住生死涅槃,不住色聲香味觸法,一切不住,有住則有相,無住則無相,無相即無生,無生即無滅,豁然空寂,就是解脫的佛性,就是佛,佛是覺,覺即觀照,觀照即般若智慧。

受持一四句偈,見佛性之時就是佛,所以諸佛是從般若出。又,見佛性即是菩提法,所以法也是從般若出,若佛若法,都是從般若出,故云「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,皆從此經出。」

須菩提,所謂佛法者,即非佛法。

般若無形相、無佛相、無佛名,惟是佛從般若出,故佛即非佛;般若內亦無諸法的名相,但從般若而出生一切法相,所以佛法即非佛法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須陀洹能作是念,我得須陀洹果不。須菩提言,不也,世尊,何以故,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,不入色聲香味觸法,是名須陀洹。

佛問須菩提,須陀洹能否起心動念,在心內見有我相,見有得果的相,須菩提答:「聖人證無為法,無能得的我,無所得的果,那裡能作是念,言我得須陀洹果,何以故,須陀洹修行,斷了粗重煩惱,遠離世間六塵,入法性之流,法性是無相,常入法性時,無能入的我,無所入的法性,能所俱空,才能入法性之流,既能所俱空,當然不會作是念,說我得須陀洹果。」

入流者,入法性之流,法性無相,故無能入所入。

何謂入法性之流?不入色聲香味觸法,才可以入法性流,例如眼見色,心內不起分別,即是色不入心,亦即心內無色,稱為不入色。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亦如是,但自心內不起分別,即聲香味觸法不入心,亦即心內無聲香味觸法,心則清淨,六塵空,六根清淨,迥脫根塵,靈光獨耀,初入法性流,初見道跡,證初果,名須陀洹,決定不受地獄、畜生、餓鬼、修羅等異類之身,七生可證阿羅漢果。

有入流之名,而無入流之相可得,無相有名,是名須陀洹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斯陀含能作是念,我得斯陀含果不。須菩提言,不也,世尊,何以故,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,是名斯陀含。

斯陀含是梵語,此云一往來,一往天上,一來人間,便了生死,出三界,證阿羅漢果。

斯陀含已見性,入法性流,性流無相,亦無往來之相可得,故云實無往來。

大乘斯陀含者,目觀諸境,心內只有一生滅,無第二生滅,故名一往來;前念妄起,後念即止,前念有著,後念即離,故實無往來。

不但無為法無往來之相,在有為法來說,亦無往來之相。「往」——試研究這個往字,未往無往,已往亦無往,當往時一半往,一半不往,何來有一個往的相可得?「來」——未來無來,已來亦無來,正來時半來半不來,何曾有來的相?有為法尚且無往來相可得,何況無為法呢。

凡夫本無往來之相可得,只為妄想分別,執著說有往來,何曾有一往來之法可得?譬如由大嶼山往香港,是色身有往來,心沒有往來,凡夫尚且心無往來,何況聖人,所以斯陀含不作是念,我得斯陀含果。

雖無往來之相可得,無相而有名,是名斯陀含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阿那含能作是念,我得阿那含果不,須菩提言,不也,世尊,何以故,阿那含名為不來,而實無不來,是故名阿那含。

梵語阿那含,華語譯作不還,亦名出欲,以欲習永盡,決定不來欲界受胞胎。既不來欲界,便在阿那含天修行,阿那含天是四禪天之一。

阿那含已入性流,性流中無不來之相可得,故云實無不來;雖無不來之相可得,惟無相而有名,故名阿那含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阿羅漢能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不。

小乘四果稱為阿羅漢,此云殺賊,把見思煩惱賊殺盡,故名殺賊;又名應供,應受人天供養;又稱為無生,不再受生死輪迴。

阿羅漢只見生死空而住於空,名為偏空,大乘佛法,真空不空,真空不空就是妙有,小乘真空而無妙有,所以阿羅漢只證得偏空,偏空即著空。

世尊問須菩提,阿羅漢會否生起一個心,謂自己得阿羅漢道。

須菩提言,不也,世尊。

聖人無我、無相、無得、無念,然後才證聖果,所以證聖果的人,絕不會說自己得果,若阿羅漢起心動念,謂有我得阿羅漢果,便是著相,著相即有為,有為就是凡夫,就不能證聖果,故須菩提言:「不也,世尊。」

何以故,實無有法名阿羅漢。

阿羅漢名為殺賊,有煩惱才有所殺,無煩惱時,又殺個什麼東西?

阿羅漢又稱為無生,有生死,才有了生死之法,若無生死,那裡有了生死之法可得而名阿羅漢(無生)呢?若實無了生死之法可得,則實實在在無有一法名阿羅漢。

如人發夢,醒來時,實無夢可得,亦實無夢可醒,若有夢,便有醒,但醒來時無夢,既無夢,便不能說有夢醒之法可得。

世尊,若阿羅漢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,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。

若阿羅漢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,便是依真起妄——著我得阿羅漢道的我相,執我是聖人的人相,有能得所得的妄心生起,是為眾生相,執著自己得阿羅漢道是壽者相,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四相。

世尊,佛說我得無諍三昧,人中最為第一,是第一離欲阿羅漢。

此乃須菩提以自己證明之文。

須菩提解空第一,不與人相諍,得無諍三昧,別人嫌他坐,他便立,別人嫌他立,他便坐,別人嫌他坐立,他便行,絕不與人相諍,故佛說須菩提得無諍三昧。一切羅漢都證無諍三昧,卻是一切羅漢都見有三昧可證,惟須菩提不見有無諍三昧可得,故須菩提是阿羅漢人中,得無諍三昧最為第一。

一切羅漢均離欲,惟是一切羅漢都見有欲可離,但是須菩提不見有欲可離,是故一切離欲羅漢人之中,須菩提是第一離欲阿羅漢。

世尊,我不作是念,我是離欲阿羅漢。

心不動念,則我、法二空,我空無我,法空,無欲可離,既無我亦無欲可離,云何能作念,我是離欲阿羅漢。

世尊,我若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。

若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,是為有我而得阿羅漢道,有我則有生死,阿羅漢是無生,若有我,無生變為有生,是故須菩提不作是念,我得阿羅漢道。

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,以須菩提實無所行,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。

阿蘭那行就是無諍行,亦稱為無怨行、寂靜行。須菩提若見有阿羅漢道可得,便有諍——有我、有得,有我有得,便與人相諍,有諍便不是無諍行者——然須菩提實實在在不與人相諍,亦實實在在不見有無諍行可得,所以世尊讚嘆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。

佛告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昔在然燈佛所,於法有所得不。不也,世尊,如來於然燈佛所,於法實無所得。

般若為大小二乘所共,小乘以般若斷惑證真,大乘以般若得法修行。前文講小乘聖人,得果而無得果之心,此文講諸佛得法而無得法之心。

何謂法?性淨之理,名之為法,性即自性,自性清淨之真理,就是宇宙間的真理,宇宙間之真理,迷時是生死,悟時是涅槃,迷、是眾生,悟、是諸佛。「法」若以教下來解釋,名為軌物生解,任持自性,「是法住法位,世間相常住」,「有佛無佛,性相常住」,法是眾生本具,法華經喻之為衣裡明珠,得此珠可以成佛、可以度眾生。

如來在古釋迦佛發菩提心後,經三大阿僧祇劫修行:第一個阿僧祇劫值遇尸棄如來,授記「汝當得作佛」;第二個阿僧衹劫,值遇然燈佛,授記「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」;第三個阿僧祇劫,值遇迦葉佛,授記補處作佛。

可知釋迦佛是在然燈佛所得法,是故然燈古佛,為釋迦佛授記之師,然世尊於然燈佛所得法之時,有得法之心否?若有得法之心,就是於法有所得,若無得法之心,便是於法無所得。

有得就是有心,有心不稱為得,無得就是無心,無心方可以得。譬如虛空,你是有得虛空否?當然是無得,惟是人人都得虛空,未有一人不得空虛者,此乃無得而得虛空,亦未有一人自謂我得虛空,若有得,就是有能得的我,所得的虛空,究竟你是如何得虛空?

無所得的虛空,無能得的我,每個人都得虛空,是無得而得。

又例如黃金,可以勤力工作而求得,是有得而得,臨命終時,一絲毫也帶不走,所以有得而得,實是不得。

無得即無心,無心則合道,所以無得才名之為得法;有得即有心,有心就是妄想,不實在,所以有得,不名為得,因此佛問須菩提,如來於然燈佛所,於法有所得否?

然燈古佛對大眾說法時,大眾以有所得心而聽法,有所得心,與法不相應,所以大眾不得法,惟有釋迦如來,以無所得心聽法,無所得心即空心,心空則得法,有所得心是有心,有心有生有滅、有能有所,生滅心、能所心,即是妄心,妄心云何得法,惟有能所心滅、所得心盡,就是無所得心,無所得心就是真心,真心不生不滅、無名無相,就是般若,無所得心於法當然無所得,故云「於法實無所得」。

如來因然燈佛開示,見自性清淨,本無塵勞,寂而常照,於法何曾有所得、何曾有能得、又何曾有不得,是為無得而得,與清淨之法相應,是真得法。

所以我們修行,應以無心為道,以無布施之心相而布施、無持戒之心相而持戒、無修禪定之心相而修禪定,說法,無說法之心可得,出家,無出家之心可得,誦經,無誦經之心可得,一切無心,即與法相應,名為無得而得,得如來無上之法。

然則,凡夫如何從受持金剛經求法呢?

法就是自性清淨的佛性,人人本有,那佛性又在什麼地方呢?

譬喻一座山,山中有金礦,但山本身不知有金礦,金礦亦不知有山,因為山與金礦都是無性的;眾生知道山中有金礦,要破山取金。山喻「人我」,礦喻無明煩惱,金喻佛性,若想見佛性,先要除人我之山,人我山空,便見到無明煩惱礦,礦中有金,表無明之側是佛性,佛性是無始,無明亦無始,所以有礦即有金,有金亦即有礦,見金時,亦同時見到礦。

眾生若想除無明,一定先要除人我相,人我相空,便見到無明,亦見到佛性,若不除人我山,見不到無明礦,又如何能去掉無明,眾生不能斷無明,皆因被人我相蓋覆了無明,若能見到無明,亦能同時見到佛性,故云「無明寶性即佛性」,所以金剛經一開始,不講斷煩惱,先講除人我相,破了人我相,便見到無明之礦、佛性之寶,那時便是覺悟,悟後重修,以開悟後之智慧煉無明礦,無明礦遇煉即爛,佛性寶越煉越清淨。

古人修行不簡單,六祖在五祖處得法後,十五年隱獵人隊中,南泉在馬祖處得法後,住在南泉三十年,所以歷代祖師得法後,必定是水邊林下,保養聖胎,把無始無明,煉得乾乾淨淨,然後才出來度眾生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菩薩莊嚴佛土不。不也,世尊,何以故,莊嚴佛土者,即非莊嚴,是名莊嚴。

得法之時,明自本心,見自本性,本心內含有恒河沙稱性功德:有智慧、禪定、六度萬行等,無量功德本自具足,此乃性德,雖然具足,但還要運用,要練習,所謂莊嚴者,於清淨心中練習禪定、智慧等功德,以禪定、智慧等功德,莊嚴清淨心,亦稱為修道。

得法後,必須從性起修,修定修慧,莊嚴佛性,定與佛性相合,能千百億化身,應以何身得度,即現何身而度之,慧與佛性相合,能說一切法,應以何法得度,即說何法而度之。所以菩薩必定先要見佛性,然後從佛性修定修慧,以定慧莊嚴佛性,現種種身、說種種法,佛性就是佛土,佛土亦是心土,莊嚴佛性者,亦即是莊嚴佛土。

是故釋迦佛得法後修六度萬行,莊嚴清淨心,究竟是有莊嚴抑或是無莊嚴?因此世尊問須菩提:「菩薩有莊嚴佛土之心否?」

須菩提明白到,得法是無得而得,是以無心得法,是故莊嚴也是無心,所以云:「不也,世尊。」

莊嚴佛土者,不見有莊嚴而莊嚴,若見有莊嚴而莊嚴,即有莊嚴之心可得,有能莊嚴,所莊嚴,是有為法,不見有莊嚴之心可得,是無為法,與般若相應。

莊嚴佛土,依六祖解釋,有三種莊嚴:

1、莊嚴世間佛土:如築塔建寺、印經、布施供養三寶等。

2、莊嚴見佛土:見者,知見,知見要正,正知正見,見一切眾生是未來佛,普行恭敬,是為莊嚴見佛土。

3、莊嚴心佛土。

明心見性後,從自性修定修慧,以定慧莊嚴自性,定慧是能莊嚴,自性是所莊嚴,然定與慧等功德是自性本具,以自性定慧莊嚴自性,無能莊嚴,以自性出生定慧莊嚴自性,無所莊嚴。無能莊嚴、無所莊嚴,即非莊嚴,是名真莊嚴。

例如用黃金塑佛像,以佛像莊嚴黃金,但佛像本來就是黃金,故無能莊嚴,黃金亦即是佛像,故無所莊嚴,若離佛像以外有黃金,便有能莊嚴,若離黃金以外有佛像,便有所莊嚴,惟是離黃金無佛像,離佛像亦無黃金,黃金就是佛像,佛像就是黃金,是故佛像不是能莊嚴,黃金亦不是所莊嚴,無能莊嚴、無所莊嚴,即非莊嚴,是名真莊嚴。

菩薩修行亦復如是,從性起修六度萬行,莊嚴佛性,六度也是佛性,無能莊嚴,佛性也是六度,無所莊嚴,名非莊嚴,是謂真莊嚴。

何以非莊嚴是名真莊嚴呢?例如凡夫喜歡以衣裳飾物莊嚴身體,衣裳不是身體,衣裳為能莊嚴;身體不是衣裳,身體為所莊嚴;有能莊嚴、所莊嚴,靠不住,若遇到賊人,所有衣裳飾物盡被奪去,那時便沒有莊嚴,所以有能莊嚴所莊嚴,是假莊嚴,不名莊嚴,真莊嚴者,如如來俱生三十二相,莊巖身體,三十二相就是身體,身體就是三十二相,離身體無三十二相,離三十二相無身體,無能莊嚴、無所莊嚴,即非莊嚴,是謂真莊嚴。

凡夫未見性,不是從性起修,例如修福,是世間痴福,福盡歸無,更何況以貪瞋痴的染污心修福,還增貪瞋痴;修慧,是世間假聰明,終會失掉。若從清淨的自性修福,自性的福不會盡,從性修慧即般若,亦永遠不會滅,是真莊巖,所以菩薩悟道後,從性起修萬行,莊嚴自性,一莊嚴,永遠莊嚴,萬行莊嚴圓滿,成報身佛。

是故須菩提,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淨心。

欲想莊嚴佛土,先清淨其心,只有清淨心方可莊嚴,從煩惱心修行,只會增加煩惱。

從自性流出,不離自性,是名清淨心,若不從自性流出,會被六塵所染,不名清淨心,從自性流出,一定不會染六塵,譬喻日放光明,光明不離日,光明照世間而不著世間,若著世間便離開日。從自性而修萬行,萬行不離自性,所以萬行不染塵勞煩惱,是故無能所心,即是清淨心。

諸菩薩摩訶薩,欲想莊嚴,先求見清淨心,從清淨心修清淨行,清淨行莊嚴清淨心,能莊嚴是清淨,所莊嚴亦清淨,如水合水,如空合空,不見有莊嚴相可得,即非莊嚴,是名莊嚴,如是方能盡行諸佛無量道法。

如何生清凈心呢?——

不應住色生心。

見色而不起分別,是謂見色離色,就是不住色生心,是生什麼心呢?是智慧心、是清凈心,可以莊嚴,若見色著色,是住色生染污心,名為惑,便是妄想心,妄心不可以莊嚴。

見色住色,是迷人,見色而離色,是悟人。

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。

聞聲而離聲,讚我不喜,謗我不瞋,是清淨心二,若聞聲而住聲生分別心,是為妄念。香味觸法亦如是,不應住香味觸法而生妄想心,應不住聲香味觸法而生清淨心。

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。

應不住六塵、六識,不住十八界,不住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,不住生死、涅槃,無住而住,不與萬法為侶,所謂萬丈光中獨露身,便是清淨心。譬如蓮花出污泥而不染污泥,日月行空而不住空,照萬物而不住萬物,菩薩心,在塵而不染塵,在欲而離欲,在世而出世,布施時,不住布施相而生其清淨心,修禪定,不住禪定相而生其清淨心,忍辱,不住忍辱相而生其清淨心,菩薩應一切法不住,而生其清淨心,清淨心,就是法身佛。

須菩提,譬如有人,身如須彌山王,於意云何,是身為大不。須菩提言,甚大,世尊,何以故,佛說非身,是名大身。

得法是見道,萬行莊嚴是修道,修至功德圓滿,成報身佛是為證道。

報身佛有多大呢?三界之內,以須彌山王為最大,高八萬四千由旬,是故文中以須爾山王來譬喻報身佛,但報身功德離相,離相功德與法身相等,故經云:「報與法等。」所以佛說非身,是名大身。

縱觀上來之文:

然燈佛所——大乘見道,得法。

莊嚴佛土即非莊嚴——大乘修道,莊嚴法身。

身如須彌山王——大乘佛果證報身佛。

大乘見、修、證,三法不離般若。

須菩提,如恒河中所有沙數,如是沙等恒河,於意云何,是諸恒河沙,寧為多不。須菩提言,甚多,世尊,但諸恒河,尚多無數,何況其沙。

此乃金剛經較量功德之文。

佛法講有為及無為,世間法完全是有所作為,稱有為法,有為則有人天的福報,或三惡道之罪報。法身無為,無為則無相,不墮諸數,所以謂「佛真法身,猶如虛空,無可表量。」

有為法有三相:生相、住相、滅相,有生住滅三相就是無常,無常是不實在,所以世間法如幻如化,雖有不實,不實就是無常,無常是苦,苦就是眾生,佛願一切眾生離無常的苦,得真常之樂,因此講般若經,若世間法看不破,就不會求真常般若之法,所以一定先要把世間法放下,是故世尊先請有為世間法,再講無為法之功德,有為法在此段經文中講得很清楚。

佛問須菩提,如一條恒河的沙,以一粒沙為一條恒河,所有恒河中的沙,共為多否?

須菩提答:「甚多,世尊,但諸恒河,尚多無數,何況其沙。」此是有為法,有數有量。

須菩提,我今實言告汝。

世尊云:「我不以世間法說,我以真實的法告訴汝。」

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以七寶滿爾所恒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,以用布施,得福多不。須菩提言,甚多,世尊。

七寶就是金、銀、琉璃、硨磲、瑪瑙、珊瑚、琥珀;以恒河沙數的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,寶物雖然多,但仍然有數可計、有量可量,是有為法,屬人天福,所以佛問須菩提:「其福多否?」

一個世界的七寶布施已很多,何況恒河沙數的大千世界七寶布施,其福更多,故須菩提言甚多。

佛告須菩提,若善男子善女人,於此經中,乃至受持四句偈等,為他人說,而此福德,勝前福德。

以法施於人,勝過財施,財施有盡,法施無窮,財施有相,法施無形,財施有為,有增有減,法施乃無為法,無增無減;受持一四句偈,能空四相,見自己的本來面目,就是清淨法身佛,從清淨心起修六度萬行,莊嚴法身,功德莊嚴圓滿,就是報身佛,法報和合,就是應身佛,三身佛都是從受持一四句偈的功德而來,所以受持一四句偈,其福德勝於前者。

為他人演說四句偈,亦可令人得證三身佛,自利利他,功德更大。

有相布施的人天福不能了生死,見性的福可以成佛道,所以謂而此福德,勝前以恒河沙七寶布施的福德。

復次須菩提,隨說是經,乃至四句偈等,當知此處,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皆應供養如佛塔廟。

「隨」即隨順,隨順其理、隨順其義、其解、其行,是故能解能行般若,才稱為隨順;能解能行般若的法師代表佛,法華經云:「當知此人,則如來使,如來所遣,行如來事。」世間天人,均要恭敬供養能解能行般若之法師。

「如佛塔廟」者,塔供佛舍利,廟供佛像,此善男子善女人能說能解能行般若,般若在心,即此身內有如來法身舍利,猶如佛塔,心內有如來法身,猶如佛廟。

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,須菩提,當知是人,成就最上第一希有之法。

何況有人盡能受持讀誦,當知是人,圓滿最上第一稀有之佛法,就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多,從摩訶般若波羅蜜多,護大般涅槃。

佛法不離三德秘藏:法身德、般若德、解脫德,三德名為大般涅槃。「最上」是法身德,「第一」是般若德,「稀有」是解脫德;如來所證,不外是三德秘藏,三德也是常寂光淨土,法身是常,般若是光,解脫就是寂。

若是經典所在之處,則為有佛,若尊重弟子。

自心誦得此經,自心解得經義,自心體會無著無相之理,所在之處,常修佛行,念念無有間歇,即自心是佛,故言所在之處,則為有佛。

經典是法寶,含實相的妙理,得法名為佛寶,佛、法和合,出生功德,名為僧寶,佛在世時,所有弟子都是佛法和合的僧寶,均為天人所尊重。

若是般若經典所在之處,有人盡能受持,其心是佛、是法、是僧,大乘三寶,常住世間。

爾時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當何名此經,我等云何奉持。

須菩提聽到世尊說,般若能令小乘人證四果,又令大乘菩薩得法,莊嚴佛土,成報身佛,有人隨順說般若,猶如塔廟,經典所在之處,若有人受持,即有大乘常住三寶出現世間,欣嘆之餘,於是請世尊為法安名,以便尋名得體,故云「我等云何奉持」。

名是假名,假名之下,必有實體。

佛告須菩提,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。

般若是智慧,猶如金剛,能蕩相破執;波羅蜜是梵語,此云到彼岸,意即清淨圓滿,不生不滅,到諸法的彼岸。

以是名字,汝當奉持。

金剛般若波羅蜜,只是一個名字,不是法,顧名思義,便可得法;顧這個名,解名中之義,得般若之法,所以云:「以是名字,汝常奉持。」

求法不是在名字中求,在義上求,以是名字,汝當奉持——奉其名而持其義。所以誦經若不思惟,不能解第一義,應該從文字般若,觀照其義,是為觀照般若,由觀照般若而解其義,到了涅槃彼岸,就是實相般若,就是波羅蜜。

所以者何,須菩提,佛說般若波羅蜜,即非般若波羅蜜,是名般若波羅蜜。

此乃歸根得旨之文。

佛說般若波羅蜜,是文字般若,從文字般若起觀照般若,照見萬法皆空,般若亦空,故云「即非般若波羅蜜」;般若空時,見到諸法的實相,就是實相般若波羅蜜,故云「是名般若波羅蜜」,三般若次第而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所說法不。

般若不但空一切法,般若亦自空,所以般若波羅蜜義,法空心亦空,如來證般若時,一切法空,佛心亦空,故佛問須菩提:「如來有所說法否?」若有心則有法,便是有所說,惟是如來法空心亦空,那麼如來有所說法嗎?

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如來無所說。

須菩提直心而答,如來心空無所說,如來法空無所得,一切心、法俱空,始終無所說,所以佛臨入涅槃時,文殊請佛再轉法輪,佛問文殊:「汝曾見我轉法輪耶?吾成佛至今四十九年,未曾說著一字。」

如來心空、法空,無所得心即無所說矣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,是為多不。須菩提言,甚多,世尊。

佛告須菩提,汝既已知如來心空,無所說,一切法空,就是般若,那麼大千世界的微塵空時,還可說多否?

須菩提初不解佛意,未見微塵性空,所以答言甚多。

猶如夢中見有黃金、有山有水、有飲有食,醒來後,別人問:「黃金多否?」此人答言黃金甚多,山水甚美,飲食可口,當知此人,猶未夢醒,尚說夢中話。

須菩提亦復如是,若解般若,一切法空,大千微塵亦空,則不應答言甚多。

須菩提,諸微塵,如來說非微塵,是名微塵,如來說世界非世界,是名世界。

世界屬果報,無果報不成世界,娑婆世界是五濁的果報,是由眾生過去種種妄念所成,凡夫的妄念,多如微塵,由妄念的微塵作種種業,結成今世妄念的果報,善妄念微塵造天的世界,惡妄念微塵造地獄世界,亦善亦惡的妄念微塵造人的世界,好勝微塵造阿修羅的世界,以瞋恨的微塵布施,造龍的世界,所以大千世界的果報,都是由妄念微塵造成。

以般若觀照之,妄念微塵來無所從,去無所至,微塵性空——善妄念、惡妄念、憍慢等妄念微塵,一切空空如也,妄念微塵空,即非微塵。

妄念空,是為無念,無念則清淨,妄念微塵轉為清淨微塵,故如來說非微塵,是名清淨微塵,所以如來在微塵裡轉大法輪。

微塵空,世界亦空,世界空,「即非世界」;微塵清淨,世界亦清淨,故如來說非世界,是名清淨世界,是故如來於十方諸國土,無剎不現身。

「非」者,空也,世界空,是名世界,世界不空,不名世界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可以三十二相見如來不。不也,世尊,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見如來,何以故,如來說三十二相,即是非相,是名三十二相。

須菩提滿以為,世間的因果就是微塵世界,以般若觀之,一切皆空,生死大夢醒,得證實相,但出世間法,如來以三十二相,應現人間,說法度眾生,可不應空。

然以般若觀照,不論世間或出世間法,均是平等,皆應空卻,才可證實相,實相是諸法的實相,無世出世間兩個。

佛問須菩提,可否以三十二相見法身如來,須菩提猛然醒悟,答言:「不也,世尊,三十二相是佛的應身,應身的三十二相不空,不能見法身如來。」

應身是由法身所現,所謂從本垂跡,因跡見本;本,是法身佛,法身本來就是佛,無有成與不成,跡,是應身佛,若以般若時計,應身佛是在四十年前,在菩提樹下成等正覺,今日世尊從法身起應身,應身佛有三十二相,見到三十二相,是否就是見到法身如來呢?

須菩提認為法身無相,應身有相,所以云不應以三十二相,見法身如來。

著相迷性,不能見法身如來,相空,離相見性,即見法身如來。

三十二相從緣而起,依他而生,所以三十二相無有自性,故云「即非三十二相」,若不著三十二相,三十二相空,證實相般若,即見法身如來,法身無相而現三十二相,所以「是名三十二相。」

須菩提,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,若復有人,於此經中,乃至受持四句偈等,為他人說,其福甚多。

凡夫未空五蘊,雖以五蘊之身命來布施,有能施所施之妄心,只可得人天福,不能了生死,更何況成佛。菩薩空五蘊,不見五蘊,不見身命,無能所之妄心,以智慧布施,是無相施,得涅槃果。

若有人受持此經,照見五蘊皆空,實相現前,見法身如來,從實相起修,成報身佛,從報而起應,成應身佛。

受持此經乃至一四句偈,三身如來便已具足,自證三身如來,又教人證三身如來,法、報、應,三身如來是無漏福,勝過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的有漏人天福。

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,深解義趣,涕淚悲泣,而白佛言,希有世尊,佛說如是甚深經典,我從昔來所得慧眼,未曾得聞如是之經。

此乃須菩提悟道之文。

須菩提聞說此經名般若波羅蜜,即非般若波羅蜜,是名般若波羅蜜,乃悟聞法之心空,是故如來問有所說法否,即答如來無所說,又聞微塵非微塵,世界非世界,即悟世間法自性空,更聞三十二相即非三十二相,了悟出世間法亦自性空,如是盡覺一切法自性空,大悟諸法的真實相,遠離一切虛妄相,深解義趣,涕淚悲泣。

須菩提是一位羅漢,未得菩薩無生法忍,未見法身,所以上不求佛道,下不化眾生。

聲聞人只是斷了煩惱障,未斷所知障,是故我執已破,但法執未除,今日在般若會上,得聞金剛般若波羅蜜經,深解第一義諦之理,不但空了我執,法執亦空,法空見法身,亦見諸法的實相,故云深解義趣。

須菩提深悟般若經義之所趣,趣於諸法實相,遠離虛妄相,恨聞太遲——阿含十二年已過,方廣八年亦已過,般若二十年才解般若之義——所以流淚,嘆佛稀有,既自得實相之義,又令他人得解,是故稀有。

須菩提是阿羅漢,於五百弟子中,解空第一,已曾勤奉多佛,豈得不聞如是深法?豈於釋迦牟尼佛所始言聞之?

須菩提於往昔所得,乃聲聞慧眼,只見我空,未見諸法空,未悟第一義實相之理,即與不聞等,至今方悟大乘第一義諦之道,故言昔來未曾得聞如是深經,悲昔未悟,故涕淚悲泣。

須菩提因悟道而涕淚悲泣,我們在生死輪迴中,尚未悟道,又不知應怎麼說!

世尊,若復有人得聞是經,信心清淨,則生實相,當知是人成就第一希有功德。

這段文是須菩提證道之後,借別人來說明自己的境界。須菩提云:「若有人聞到般若經,信心清淨。」何謂信心清淨?不見有一法可當情,就是心清淨,從清淨信心得見諸法的實相、微塵的實相、世界的實相、三十二相的實相,得見如來法身,故云即生實相。

「當知是人,成就第一希有功德。」這句話是須菩提的悟境,意謂見實相後,從實相般若流出諸佛功德|三身、四智、五眼、六通、四無所畏、十八不共法等所有一切佛的功德。

世尊,是實相者,即是非相,是故如來說名實相。

諸法的實相,非有非無、非生非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、非一非二、無生死相、無涅槃相、不可破、不可壞,是故如來說名為實相。

世尊,我今得聞如是經典,信解受持,不足為難,若當來世後五百歲,其有眾生得聞是經,信解受持,是人則為第一希有。

須菩提謂,我現在從佛親聞般若,佛以加持三昧力加庇於我,令我能信、能解、能行、能說般若,在後五百歲的鬥諍堅固時,若有眾生聞經生信,進而能解能行能持般若,是人如火裡紅蓮,最為第一稀有。

何以故,此人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。

為什麼呢?此人離四相:無我相故,不受生死,無四大假合的人相,亦無八萬四千塵勞煩惱的眾生相,更無長壽短壽的壽者相。

所以者何,我相即是非相,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。

何以他能無我相,因為我相本來就是空,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亦本來是空,空,就是「非相」。

何以故,離一切諸相,則名諸佛。

一切相都是虛妄,著一切相,生一切妄,若離一切相,便生一切智,得一切智,即名為佛。

佛告須菩提,如是如是,若復有人得聞是經,不驚不怖不畏,當知是人甚為希有。

此乃如來印可須菩提之文。

我相乃無始劫以來便有,若人依此經修行得力,忽見無我的境界現前,不敢直下承當,便驚恐起來,於是我相又重現出來,所以修行不易達無我的境界,無我則到彼岸,有我仍是此岸,若見無我的境界,直下承當,不驚不怖不畏,則見法身如來,可惜很多人在此情況下都會驚恐起來,若有良師在旁,給他常頭一棒,前後際斷,便能直下承當。

無我的境界是如何呢?虛空粉碎,無東西南北之空間性;大地平沈,無過去現在未來之時間性;迥脫根塵,靈光獨耀,我空、身空、世界空、一切法空,當此之時,若能不驚、不怖、不畏,直下承當,是為初見道。

直下承當不是易事,古人云:「臨崖撒手,直下承當。」就是無我;「絕後再甦,欺君不得。」就是無我之後的境界。惟有無我相的人,才能臨崖撤手,才會不驚不怖不畏,是故世尊說,當知是人甚為稀有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如來說第一波羅蜜,即非第一波羅蜜,是名第一波羅蜜。

無論布施或持戒等,若不能度到彼岸則不稱為第一,惟有能到彼岸者才稱為第一波羅蜜。在生死海中,有人以布施波羅蜜到彼岸,是故以布施波羅蜜為第一,但有些人不是以布施波羅蜜到彼岸,故不以布施為第一波羅蜜,他們是以戒波羅蜜到彼岸,是故以戒波羅蜜為第一。

波羅蜜有十種: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、般若、方便、願、力、智,眾生無論證那一法均能到彼岸,所以第一波羅蜜,不一定是那一法,能到彼岸的便是第一,到了彼岸後,萬法皆空,一法都不可立,即非第一波羅蜜。無相而有名,是名第一波羅蜜。

須菩提,忍辱波羅蜜,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,是名忍辱波羅蜜。

須菩提疑,佛在娑婆世界修行,究竟以那一法到彼岸。

佛在娑婆世界,以忍辱波羅蜜悟道,因為娑婆世界,諸惡充滿,非忍辱不行。忍是指心,是忍自己的瞋心不起,忍自己的煩惱不生,忍則無妄想、不作業、無煩惱,完全是忍自己,不忍則起瞋心,入生死。辱是指境,境是有生有滅,有生滅即不實在,即是空,若無辱境,何來忍心。

若不見有能忍之心——忍心不可得;不見有所辱之境——辱境不可得;心境俱空,無忍無辱,即非忍辱波羅蜜。

心境俱空,不見有忍辱可得,證忍辱的實相,是名忍辱波羅蜜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,我於爾時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。

世尊舉一事例證明。

世尊有一生在南天竺出家為婆羅門,有一天,在林中習定,恰巧歌利王帶同大臣宮女等來遊玩,疲極午睡,宮女採花林中,見到仙人,立即頂禮,仙人便向她們說法。歌利王醒來時不見宮女,入林中尋至仙人處,見眾宮女圍繞聽法,王問他修何法,仙人云:「我以無瞋為戒。」王以劍割其耳朵試之,看他會否起瞋心,但仙人面不改容,其心如如不動,大臣即時勸諫:「此人是大菩薩,不應傷害。」王再割其鼻、手、及足試之,仙人仍如如不動,不起瞋心,此時四大天王下沙石以懲罰歌利王,王即向仙人求懺悔,仙人云:「我無瞋,汝不用向我求懺悔。」王問有何證明彼無瞋,仙人即時發願云:「若我實無瞋心,願我身體平復如故。」即時仙人身體平復如故,皆因福德智慧淳厚所致。王再懺悔,仙人云:「汝今日以無明劍割我身體,若我成佛,當以般若劍斷汝煩惱。」歌利王就是後來的憍陳如尊者。

世尊被割身體時,不見有我被割,不見有王來割的人相,不見有一念分別心起的眾生相,不見自己性命被損害的壽者相,四相空,法身現前,內,守著法身,外,空卻色身,所以當時釋迦佛不覺得痛苦,無痛苦則無瞋心。

何以故,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,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應生瞋恨。

若當時世尊見有我被割,見有人來割,要愛惜自己的壽命,便會起瞋心。

須菩提,又念過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,於爾所世,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。

可能有些人起懷疑,仙人在林中習定,怎麼一下子能空四相,世尊解釋:在歌利王以前,已作了五百世的忍辱仙人,證得無生法忍,所以四相不生。

是故須菩提,菩薩應離一切相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。

著相起惑,煩惱生,離相見性,菩提現前,因是之故,在娑婆世界的菩薩,欲想發菩提心,應離一切相。

不應住色生心,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,應生無所住心,若心有住,則為非住。

然則發菩提心應從什麼地方下手呢?

眼見色,不應生心,著色生心是妄心,迷失菩提心,不著色而生心,是智慧心,又名菩提心,就是從這個地方下手。

又,因聲香味觸法而生心,是為不清淨之妄心,不因聲香味觸法而生心,是為清淨心,清淨心就是菩提心。

何謂無所住心?譬如日月行空不住空,照山河大地而不著山河大地;心亦如是,於六塵之境不住,不住有、亦不住空,是為無所住心。若心住有,即為非住於菩提心,若住於空,亦為非住於菩提心。

凡夫住有,二乘住無,兩者皆非住於菩提心,故兩者皆不發菩提心,若凡夫不住生死,二乘不住涅槃,心無所住,是為住於阿耨多羅三藐菩提心。

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。

因是之故,佛說菩薩心布施時,不應住色,住色起我相——我布施;起人相——見有人來受施;起物相——見有可施之物。住於我、住於人、住於物,是為住色布施,又名為著相布施,得著相的果報,生在人天路上享福。菩薩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,怎可以著相布施,享人天福,所以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,見色離色,不見有能施的我相、不見有受施的人相、不見有所施的物相,人、我、物,三輪體空,才能與菩提心相應。

須菩提,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故,應如是布施。

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,應如是布施,「如是」者,離四相,菩薩離四相布施,其福德猶如虛空,遍滿法界,遍到天上,可以度天上的眾生,遍至地獄,可以度地獄的眾生,遍至餓鬼,可以度餓鬼,遍到人間,可以利益人,遍至水,可以救水溺的人,遍到火,可以救火坑內的眾生,所以云「念彼觀音力,火坑變成池」。就是觀音菩薩的福德遍到火坑裡。

菩薩以福德來利益一切眾生,所以應如是離相布施。

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。

凡夫迷佛性,六道輪迴便有種種相,例如黃金,根本無一切相,但可以造佛菩薩羅漢相,又或可造碗碟等種種物相,若著了佛相菩薩相碗碟相,便迷失了黃金的本來面目,離佛相、離菩薩相、離碗碟相,便認識黃金的非相——黃金不是一切相,但黃金能造種種相。

真如隨緣有六度萬行,若著六道萬行之相,便迷失真如佛性,離六度萬行之相,即六度萬行便見真如佛性,是故如來說一切相即是非相,一切相都不可著。

又如布施,布施是依他起性,有受施的人、能施的我、有施物,才能和合成布施,若只有我、人,而無施物,布施則不成,或只有我、物,而無人受施,布施亦不成,所以根本就沒有布施的相存在,若著相,知道我在布施,便是所知障,障見佛性,布施相一空,便見非相的如來;持戒、忍辱等亦復如是。

我相亦是非相,四大和合才成我,四大未和合以前,那裡有一個我,是故如來說一切相都是非相。一切相在什麼地方?就是在眼前,眼前的一切相都可以空掉、可以非,覺一切和合相即是空相,即名為無上覺。

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。

有妄想有生,無妄想無生,若離妄想即無眾生可得。

眾生只是一個假名,無有實體,眾生就是貪瞋痴,貪何曾有實體,對物說貪,離物何來有貪,是故貪亦是一個假名,猶如水泡一樣,起了又滅,只不過滅了又起,如是生生滅滅,相續無間斷,是名為眾生,離了貪的妄心,無妄想生起,即是無生,無生無滅也就無眾生,那裡有一個眾生可得,是故如來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。

眾生無生,實相現前;諸相非相,法身現前;只要離相,即見法身,禪和子一喝一棒,就是要人離相。

「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,一切眾生即非眾生」,其實是金剛經的骨髓——眾生無生便是佛,諸相非相即見如來。

須菩提,如來是真語者、實語者、如語者、不誑語者,不異語者。

如來說一切諸相即是非相,是真語者。

如來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,是實語者。

如理如說是如語者,不欺誑後學是不誑語者。

如來所說法,始終如一,過去佛如是說,未來佛亦如是說,是不異語者。

以上是我本人的解釋,依六祖的解釋如下;

真語——一切有情無情,皆有佛性。

實語——作惡一定受苦報。

如語——行善一定得樂報。

不誑語——般若波羅蜜多出生三世如來,決定不虛。

不異語——如來所說法,初善、中善、後善,一切天魔外道無能勝及破壞者。

此真語、實語、如語、不誑語、不異語,是證明佛所說的兩句話:「一切諸相即是非相,又說一切眾生即非眾生。」

須菩提,如來所得法,此法無實無虛。

法體空寂,無相可得,故無有實;空寂體中,具有恒河沙清淨功德,用之不匱,故亦無虛。若語其有,無相可得,是為無實,欲言其無,用之不匱,是為無虛;故如來所得的法,不可以說有,亦不可以說無。

念佛,也是無實無虛,開始時是有念而念,後來是無念而念,無念而念比有念而念更好,有念而念是有心去念佛,是有實,念得馬馬虎虎,是有虛;無念而念是無實,念起來很相應,不覺得辛苦,是無虛;無實就是無為,不覺得有所作為,無為法功德廣大,就是無虛。

「應無所住」是無實,而生其慈悲喜捨的清淨心,就是無虛。

修行人所作的一切事,若能與無實無虛相應,不久便得般若妙用。無實,即不可得心,無虛,就是做事恰當。

其實一切法都是無實無虛,性空緣起是無虛,緣起性空是無實;例如滴水成冰,冰是無實,但冰有作用,是故無虛。

須菩提,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,如人入闇,則無所見。

若菩薩著法住法,即是妄心,妄心就是無明,迷了真如,不見法身妙理,故云如人入闇,則無所見。

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,如人有目,日光明照,見種種色。

不住法便是智慧心,智慧光中,見智慧心內具有恒河沙稱性功德,如日光明照,見種種色。

此文中布施之喻,是解釋「如來所得法,此法無實無虛。」——住於法而行布施,有實有虛;不住於法而行布施,無實無虛。

須菩提,當來之世,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能於此經受持讀誦,則為如來以佛智慧,悉知是人、悉見是人,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。

如來滅度後,當來之世,魔強法弱,邪師說法如恒河沙,正法難行,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受持此經,讀誦在心,精進不忘,依義修行,離四相,則般若現前,是為開佛知見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諸法實相是,能出生一切佛功德,故云「皆得成就無量無邊功德」,惟佛乃知。

悉知者,佛以三智盡知,悉見者,佛以五眼盡見。

須菩提,若有善男子善女人,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,中日分復以恒河沙等身布施,後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,如是無量百千萬億劫以身布施。

此嘆持經功德。

色身隨業而起,無有自性,猶如波浪依風而起,亦無自性;大海是一個,但是波浪有無量無數,早上有千千萬萬的波浪起滅,中午亦有千千萬萬的波浪起滅,下午亦有千千萬萬的波浪起滅,如是百千萬億劫,虛妄的波浪有無量之多,惟是多虛不如一實——不如一個大海。

善男子善女人亦復如是,佛性海只有一個,迷佛性海轉為識海,由識海變為煩惱海,由煩惱海變為業海,由業海變為苦海,從苦海受無量無邊業報身,如是從迷積迷,無量無邊,多虛不如一實,一實者,諸法實相是。

善男子善女人,未聽聞受持般若經,不了一切法空,見五蘊有身有命,雖以身命布施,有能施的我相,所施的五蘊壽者相,心有能所,便是妄心,未能離開眾生知見,得人天虛妄福,終於會盡,只有法身無為,不墮諸數。

若復有人聞此經典,信心不逆,其福勝彼。

「信心不逆」者,空四相、無住而生心,是為不逆般若。

若有人聞金剛經,見到自己的法身慧命而生實信,信心不逆般若,成就十信位的功德,十信位的功德是無漏福,勝以虛妄色身布施的有漏福,故云「其福勝彼」。

何況書寫受持讀誦,為人解說。

信心是屬個人,書寫流通是為大眾。為人解說般若須具三個條件:1、大忍力,2、智慧力,3、方便力。為人解說般若,其功德更大。

須菩提,以要言之,是經有不可思議、不可稱量、無邊功德。

般若經功德,講之不盡,以要言之,無量功德不離佛心,所謂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,法界就是心,萬法不離一心。

佛心的功德,過心境界,是故不可以用心來思,過語言境界,是故亦不可以用口來議,心無形相,故不可以稱其輕重、不可以量其長短,心無邊際,功德亦無邊際,所以云:「不可思議、不可稱量、無邊功德。」

心地功德如是無量無邊,誰人可以聽受呢?

如來為發大乘者說,為發最上乘者說。

大乘者,智慧廣大,建立一切法,上求佛道,下化眾生,故名大乘;最上乘者,不見有垢法可厭、亦不見有淨法可求、不見有涅槃可證、亦不見有眾生可度、不作度眾生之心、亦不作不度眾生之心,名為無生忍,又名一切智,亦名最上乘,即一佛乘也。

心地的功德如是不可思議、不可稱量,惟有大乘菩薩及一佛乘的菩薩,可以聽受。

若有人能受持讀誦,廣為人說,如來悉知是人,悉見是人,皆得成就不可量、不可稱、無有邊、不可思議功德。

若有人能受、能持、能讀、能誦心地功德,更能廣為人說,令聽者明白佛心功德,再轉而為其他人說,令其他人亦明白如來心地功德,如來以佛眼悉見,以一切智悉知,其人功德,不可量、不可稱、無有邊際、不可思議。

如是人等,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此人能紹隆佛種,傳佛心印,是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家業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若樂小法者,著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則於此經,不能聽受讀誦,為人解說。

修行用功,不論修何法門,心地空空如也,不見有一法可當情,這樣才對,六祖云: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,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」

念佛,不見有念佛之法可當情,是名念佛;持咒,不見有持咒之法可當情,是名持咒;拜佛,不見有拜佛之法可當情,是名拜佛;所謂「不見一法即如來,方得名為觀自在」,若有一法當情,便有所礙。

凡夫見有生死之法可得,是故不能了生死,二乘人見有涅槃之法可得,所以不能聞一佛乘,惟有菩薩,上求佛道而無佛道可求,下化眾生而不見有眾生可化,外不見有山河大地,內不見有自己,古德云:「上無片瓦可蓋頭,下無立錐之地。」不見有一絲毫小法可得,心內無物,心空及第歸,若見有一絲毫小法可得,便樂於此一法,便生愛著,法眼有翳,不能見諸法的實相,是故若樂一絲毫小法者,則於此經不能聽受讀誦,自己尚且不了解,更何況能為人解說。

須菩提,在在處處,若有此經,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,當知此處,則為是塔,皆應恭敬作禮圍繞,以諸華香而散其處。

此經乃諸佛法身舍利,是故在在處處,若有此經,就是寶塔,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所應供養。

復次,須菩提,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,若為人輕賤,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,以今世人輕賤故,先世罪業則為消滅,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此乃金剛經能淨業障之文。

「一切業障海,皆從妄想生,若欲懺悔者,端坐念實相。」業障無性,若未見般若,不知業障本空無性,便要還宿債,所謂「了知業障本來空,未了應須還宿債。」故知惟有般若,才能消除業障。

業由妄心而造,妄心空,便不會繼續造業,以前所造的業本來是依止妄心的,妄心空了,前業無所依止,則業空,所以心空即業空,心有即業有,故云「罪從心起將心懺,心若空時罪亦亡,心亡罪滅兩俱空,是則名為真懺悔。」是故般若能淨業障。

從前是妄心造罪,妄心蓋覆真心,但真心沒有失去,現在以清淨心受持讀誦般若,般若心生,妄想心滅,罪空苦盡,涅槃妙心現前,當來定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佛言持經之人,本來應得一切天人恭敬供養,但因前生有重業障故,今生雖得受持諸佛甚深經典,仍被人輕賤,惟以受持經典故,心無惱恨,無所計較,念念常行般若波羅蜜行,無有退轉,以能如是修行,得無量劫以至今生,所有極惡罪障,並能消滅。

又約理而言,先世即是前念妄心,今世即是後念覺心,以後念覺心輕賤前念妄心,妄不得住,故云先世罪業,即為消滅,妄念既滅,罪業不成,即得菩提也。

須菩提,我念過去無量阿僧祇劫,於然燈佛前,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,悉皆供養承事,無空過者,若復有人於後末世,能受持讀誦此經,所得功德,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,百分不及一,千萬億分,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。

釋迦如來遇然燈佛後,證無生法忍,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,在未遇然燈佛以前,未證無生法忍,仍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,常以有所得心供佛,有能供的我,所供的佛,只能得有漏的福,漏落生死,是故釋迦雖然曾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,諸佛都不與他授記,惟有於然燈佛所,證得無生法忍,以無所得心供佛,得無漏福,不會漏落生死,故然燈佛才與釋迦授菩提之記。

若有人能於如來末法之世,受持讀誦般若經,了知萬法皆空,心無所得,見諸法的實相,所得實相的功德,無漏無為,福等虛空,世尊從前有為之福與之相比,百分不及一,千萬億分,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。

須菩提,若善男子善女人於後末世,有受持讀誦此經,所得功德,我若其說者,或有人聞,心則狂亂,狐疑不信。

般若功德,能成佛作祖、續佛慧命、為諸佛所護念、為天龍八部所護持、能滅無量劫罪、得無漏的福,般若功德,嘆莫能窮,若如來具足而說,或有人聽聞後,心則狂亂,狐疑不信,故如來只能略說其功德。

狐疑者,或信或不信。末法之世,魔強法弱,是非人我多,或有人不知如來正法常住不滅,不相信有人能於此經明心見性,若不相信而生毀謗,便墮地獄,故如來不欲具足而說。

須菩提,當知是經義不可思議,果報亦不可思議。

義即義理,這部般若經所說的義理——一切法不生,般若不生;一切法無相,般若亦無相;一切法無盡,般若無盡;一切法無住,般若亦無住;一切法無我,般若無我;一切法性空,般若性空——此經義理不可思議,從理起行,行是因,果是菩提,菩提具足無量功德,報是大般涅槃,常樂我淨。是故略而言之,般若經義不可思議,果報亦不可思議。

爾時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云何應住,云何降服其心。

金剛經至此,已說了半卷,世尊再繼續講下半卷,有講者認為金剛經說至此已講畢,下半卷只是重講,依我本人愚見,佛在世時,弟子非常有智慧,所以不須佛重講,那麼下半卷又是什麼?

須菩提聞說金剛經義不可思議,果報亦不可思議,欲想一切眾生皆發菩提心,故請問如來:「善男子善女人發無上正等正覺心,云何應住?云何降伏其心?」

發菩提心,不是說說便算,必須要實踐,例如趙州老人,四十年但看個「無」字,不雜用心,住於菩提,降服無始劫以來妄想習氣,而大徹大悟。只要念念住菩提,即能念念降服其心,所謂「道也者,不可須臾離,可離非道」,是故一時不在,如同死人,大似行屍走肉,那得稱善男子善女人。

下文佛告須菩提,發菩提心者,應滅度一切妄想眾生,當滅度時,不見有一眾生實滅度者,若見有滅,菩薩即有我相,又有我能滅度的人相,又見有數數滅度的眾生相,又見有相續滅度的壽者相,有四相在,著相迷性,不見菩提,即非菩薩,若無四相,離相見性,即住菩提,是為菩薩。所以離四相就是發菩提心,此外,實無有法發菩提心者。

所以上半卷所述之降服其心,是降服我執之心,下半卷所說的,乃降服其法執之心,菩薩若依法而生愛,是為菩薩頂墮。

佛告須菩提,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,當生如是心,我應滅度一切眾生,滅度一切眾生已,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。

此乃降心之文。

其實此品可分五階段來說:1、發心菩提,2、降心菩提,3、明心菩提,4、出到菩提,5、無上菩提,即成佛之時。

此文與上半卷又有不同之處,上半卷所說的妄想眾生,介紹得很清楚:若卵生、若胎生、若濕生、若化生、若有色、若無色、若有想、若無想、若非有想非無想。下半卷講的,只要是煩惱妄想的眾生就要度,不須要分析是什麼類的眾生,故云滅度一切眾生。

為什麼不說清楚呢?妄想即生即滅,根本就看不清楚是什麼妄想,若妄想即時起即時度,無量的妄想可以一時消滅,故云「滅度一切眾生」。一切眾生一時度,不是慢慢度,妄想滅了之後,度個什麼?妄想未起,你不必去度,以般若觀照之即可,妄想一起,即時度。

妄想即起即度,你不知道它是什麼妄想,是貪、是瞋、還是痴?因為它還未完全成熟現出來,你已經把它度去了,即生即度,所以不同上來卵生胎生等妄想,這些是妄想生起以後的境界,屬於賊後興兵,古人云:「不怕妄起,只怕覺遲。」念一起就覺,覺速滅速,二事相宜,不要待妄想成熟後才去慢慢滅,是故此文乃降心菩提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,則非菩薩。

若菩薩見有能度眾生的心便是我相,見有眾生可度是人相,見有涅槃可求是眾生相(眾生樂求涅槃,厭惡生死,是謂眾生相),見有涅槃可證是壽者相,有了四相,無邊煩惱亦起,便不能度眾生,故不是菩薩。

所以者何,須菩提,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。

何以無四相便是菩薩呢?發了菩提心後才可以稱為菩薩,但是實實在在無有一法發菩提心,一切法空,就是菩提,空中那裡有一法可發菩提心?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空,菩提心現,是故四相空就是菩提,不是離了四相之外,另有一法可以發菩提心。例如殺戒,不殺生就是持戒,不是離了不殺生之外另有殺戒,故實實在在無有一法發菩提心。

若云以慈悲喜捨發菩提心,菩提心內本來就具有慈悲喜捨,焉能以慈悲喜捨發菩提心?若以慈悲喜捨發菩提心,慈悲喜捨便在菩提之上;若云以六波羅蜜發菩提心,菩提心內本來亦具足六波羅蜜,又焉能以六波羅蜜來發菩提心?若以六波羅蜜發菩提心,六波羅蜜即在菩提之上,菩提便不能稱為無上菩提,既是無上菩提,焉能有一法在菩提之上,可發菩提心?

然則如何發菩提心呢?布施空就能發菩提心,戒律空、忍辱空、禪定空、智慧空、念佛法門空、慈悲喜捨空,不見有一法可得,就是發菩提心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於然燈佛所,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。不也,世尊,如我解佛所說義,佛於然燈佛所,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上文講「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」,此文世尊問須菩提,如來昔日在然燈佛所,是否有法得菩提?須菩提答:「不也!」

釋迦如來於然燈佛所,聞法心空,無得法之心、無得法之人、亦無所得之法,心空、人空、法空,不見有一小法可得,「無有法」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此乃明心菩提,一切法空,就是明心,無法可得,便得菩提。

佛言,如是如是,須菩提,實無有法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須菩提,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,然燈佛則不與我授記,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,號釋迦牟尼。

這段文很重要,得菩提與否,只是一線之差,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。有法,不得菩提,無法,即無得,就是得菩提,有法則有得,不見菩提,所以世尊再詳細的解釋其義理。

有法即有心,有心即未能空心,心不空,如何明心?有法亦即法不空,法不空如何得法?既不明心又不得法,然燈佛又怎麼能為釋迦授記?

佛於然燈佛所,無一法可得,是謂明心菩提,明心就是菩薩,故然燈佛與釋迦如來授記,若當時世尊有戒法、定法、慧法、六波羅蜜之法可得,是為法執,著了法執,以為有法可得而得菩提,然燈佛則不與世尊授成佛之記。

所以我們不能執任何一法,例如念佛,念至無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四相空,便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是故然燈佛與我授記,作是言,汝於來世,當得作佛,號釋迦牟尼。

一切法空,實實在在無有一絲毫小法可得,而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是故,然燈佛與釋迦如來授記。

授記,是如來金口所說,將來必定成佛,授記時的名號,成佛時決定不會改變。

何以故,如來者,即諸法如義。

此乃出到菩提,謂出離生死的此岸,到涅槃的彼岸。

義即理之意,「諸法如義」,即諸法的真理是也。

一切法從緣而生,緣生性空,是故一切法皆是空,萬法一如,是諸法的空義,亦即諸法的如義。布施空、忍辱空、般若空、三十二相空、微塵空、世界空、萬法歸空,此空與彼空一如,無二無別,古時空與現在空亦一如,就是諸法的如義。

如來者,是諸法的空義,有一法不空,不能稱為如來,一切法空才稱為如來。

如來者,是諸法的無生義,一切法無生,從無生而來,來成正覺,無生亦是諸法的如義。

如來者,是諸法無滅義,一切法無滅就是如,從無滅而來,來成正覺。

如來者,是諸法無相義,從無相而來,來成正覺,是名如來。

如,汎指空、無生、無滅、無相、無來、無去等,有相、有生滅去來,不是如,無相、無生滅去來,一切法空,此空與彼空無二無別,便是一如,一如,是打成一片之意;到了彼岸,萬法皆如,煩惱即菩提,一切法都是佛法。

是故諸法如,到彼岸,諸法不如,是此岸,所以這一品古人名為「出到菩提。」

若有人言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說到這裡,有些人會有點疑問:不錯,釋迦佛發菩提心時,「無有法」而發菩提心,亦無有法而得菩提,因為菩提是諸法的如義,一切法空便見諸法的真如,但是如來成佛時,可能有法可得,故云「若有人言,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,有些人認為如來坐道場成等正覺時,有菩提之法可得。

須菩提,實無有法,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佛坐道場,亦無有法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「我始坐道場,不得一切法,空拳誑小兒,誘導於一切。」一切法空,才能得菩提,法空即心空,心空即明心,若法不空,心不明,不能得菩提,故云「實無有法,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。

須菩提,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於是中無實無虛。

所得心空,法體空寂,是為無實;寂滅體中,一切智具足,萬行俱備,恒河沙功德用之不盡,是為無虛。

菩提無有一法可得,是為無實,惟是從菩提流出三身、四智、五眼、六通,是為無虛,例如摩尼珠,其體清淨是無實,而能流出一切寶即無虛。

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。

一切法從因緣生,是故一切法性空,是謂無實;一切法由種種因緣和合而生,假名有,是謂無虛;未曾有一法不是從緣而生,故一切法都是佛法。

「青青翠竹,皆是真如。」青青翠竹從種種緣而生起,其性本空,所以是真如,「鬱鬱黃花,無非般若。」黃花也是從緣而起,也是性空,是故黃花無虛無實,無虛無實就是般若,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。

須菩提,所言一切法者,即非一切法,是故名一切法。

世尊為免世人誤會:既然一切法是佛法,那麼世間法、求名求利的法,也是佛法。是故世尊解釋:若能「即非」世間法,便是佛法。「即非」,就是不分別、不執著、一切法空、離一切相,便是佛法。

悟道之人,觀世界如幻如化,無有一法不幻化者,是為「即非一切法」,所以悟道之人,水月道場,空花佛事,降服鏡裏的魔軍,成就夢中正覺,遊戲人間,觀一切法都是幻化,所以一切法即非一切法;一切法空,不分別、不執看、離一切相、見一切性,是名一切法。

須菩提,譬如人身長大,須菩提言,世尊,如來說人身長大,則為非大身,是名大身。

人身長大,是緣起,當體即空,無長大之相可得,長大即非長大,非長大是無限量,週遍法界,就是法身,法身才是大身。若能一切法即非一切法,便見法身如來。

色身有對待,因短而說長,因小而說大,是故有長有大,法身無對待,是故非長非大,能夠離色身之長大相,即見到非長非大的法身,是名大身,所謂幻化空身即法身,這就是佛法。

須菩提,菩薩亦如是,若作是言,我當滅度無量眾生,則不名菩薩。

菩薩亦如是,應了知一切法都是幻化,度眾生亦是幻化,云何有我人等相?所謂「諸法從本來,常自寂滅相」,寂滅,就是度眾生,眾生有生滅,生滅滅已,寂滅現前,就是度眾生;證寂滅,才是真正度眾生,生滅不能度眾生,因為眾生是生滅,我們也是生滅,生滅焉能度生滅,只有生滅滅已,寂滅現前,才能度眾生。惟是寂滅體中,無眾生相、無我相、無涅槃相,我亦寂滅、眾生亦寂滅、滅度亦寂滅,是故菩薩不應作是念,我當滅度無量眾生。

若菩薩作是念,我當滅度無量眾生,認為有眾生、有我、有滅度,著了我相、眾生相、滅度相,迷失自己的佛性,迷性則煩惱起,有煩惱只可以稱為眾生,不可以稱為菩薩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實無有法名為菩薩。

一切法空,菩薩法亦空,是故實無有法可得名為菩薩。

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。

一切法空,空中無我、人、眾生、壽者。

須菩提,若菩薩作是言,我當莊嚴佛土,是不名菩薩。

若菩薩不領會般若的真義,而作是言:「我當築塔、建廟、印經、布施供養等莊嚴佛土。」有能莊嚴的寶塔等,所莊嚴的佛土,心有能所,心不清淨,是虛妄心,不是菩提心,故不名菩薩。

何以故,如來說莊嚴佛土者,即非莊嚴,是名莊嚴。

佛土就是心土,心土中有慈悲喜捨、有戒定慧、有六度萬行,以心土中的慈悲喜捨、六度萬行,莊嚴心土,無能莊嚴,無所莊嚴,即非莊嚴,是名真莊巖。

猶如大海,起無量的波浪,莊嚴大海,大海是海水,波浪也是海水,那裡有能莊嚴?海水一體,那裡有所莊嚴?實是大海莊嚴大海,無能莊嚴、無所莊嚴。

無能所莊嚴,即非莊嚴,是自性莊嚴,是名真莊嚴。

須菩提,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,如來說名真是菩薩。

通達,即了解之義,菩薩要通達一切法無我——布施無我,不見有布施相,是名真布施;說法無我,不見有說法之相,無法可說,是名真說法;忍辱,不見有忍辱的我,即非忍辱,是名真忍辱;不見有微塵的我,微塵即非微塵,是名清淨微塵;煩惱無我,煩惱空;涅槃無我,證大般涅槃;眾生無我,眾生得度;諸佛無我,諸佛成佛。

若布施有我,是眾生布施,說法有我,是眾生說法,忍辱有我,是眾生忍辱。菩薩忍辱,不見有忍辱的我,亦不見有辱可忍,若菩薩通達一切法無我,如來說名真是菩薩。

「無我」是什麼?無我就是無為法,有我,是有為法,無為就是法身,法身無我而無不我,法身無法而能生一切法,法身無為而無不為,法法無我,法法亦是我,未有一法不是自己,古人云:「天地與我同根,萬物與我一體。」無我,所以天地與我同根,無我,所以萬物與我一體,是故佛法不是消極,是積極。

上來幾段文是講證得法身,下文講以法身為體,從體起用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肉眼不。如是,世尊,如來有肉眼。

文中如來是指法身如來,法身無我而無不我,法身無法而出生一切法,故現出肉眼。

如來以肉眼見凡夫的境界,可以對機說法,對病落藥,無凡夫而不度;凡夫以肉眼修行成就,亦可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天眼不。如是,世尊,如來有天眼。

法身清淨,可現天眼,以天眼度天人;天人以天眼修行,得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慧眼不。如是,世尊,如來有慧眼。

慧眼是二乘人所具,法身如來亦有慧眼,見聲聞緣覺的境界,教化二乘人回小向大;二乘人亦以慧眼修行,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法眼不。如是,世尊,如來有法眼。

法眼是菩薩所具,法身如來亦有法眼,以法眼見菩薩的境界,教化菩薩;菩薩亦以法眼修行,見法身如來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有佛眼不。如是,世尊,如來有佛眼。

法身具有佛眼,見十方三世佛,三世佛亦以佛眼見法身如來。

若依華嚴經解釋,肉眼能見山河大地一切色,天眼見一切心,慧眼見一切眾生根機,法眼見諸法實相,佛眼見如來十力、四無所畏、慈悲喜捨。

傅大士另有一偈釋五眼:「天眼通非礙」,天眼不舍有障礙,山河石壁也不能遮障天眼;「肉眼礙非通」,薄如一張紙,也可以遮障肉眼,若凡夫修至六根清淨,亦可得天眼;「法眼惟觀俗」,俗諦指因果,不論是善惡的因果、有漏的因果、無漏的因果,都是俗諦,法眼能觀世間、出世間的因果;「慧眼直緣空」,慧眼只觀空,空即真諦;「佛眼如千日,照異體還同」,佛眼如千日放光明,照一切四聖六凡,惟是只有一個體,一體多用,「圓明法界內,無處不含容」,十法界內的眾生,佛眼無一不見,故云「無處不含容」。

六祖於五眼亦有註釋:一切眾生皆具五眼,但以迷心,不能出現,離卻迷心則五眼開明。念念修般若波羅蜜,初除迷心,是肉眼;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起憐憫心,是天眼;煩惱不生是慧眼;觀一切法,離一切執,是法眼;細惑永盡,圓明遍照,是為佛眼。

六祖的五眼註釋,與我本人所說的五菩提,有相近的地方:初除迷心,是發菩提心;見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即離四相,是降心菩提;煩惱不生,是明心菩提;著法心除,法法到彼岸,是出到菩提;細惑永盡,圓明遍照,是無上菩提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恒河中所有沙,佛說是沙不。如是世尊,如來說是沙。

佛示同人法,以肉眼見恒河之沙為沙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一恒河中所有沙,有如是沙等恒河,是諸恒河所有沙數佛世界,如是,寧為多不。甚多,世尊。

佛以天眼,能見恒河沙數的佛國土。

佛告須菩提,爾所國土中,所有眾生若干種心,如來悉知。

眾生是從妄想心而生,是故眾生也是虛妄,但妄不識妄,眾生不識妄心,若眾生識知妄心,眾生當下就能離妄見真,真心者,佛心是也。

如來有五眼,所有國土中,每一眾生種種心,如來悉知,無量眾生無量種種心,如來亦悉知,譬如大海種種波浪,大海悉知。

何以故,如來說諸心皆為非心,是名為心。

如來又知種種心皆為非心,猶如大海千濤萬浪,惟是波浪不知波浪即非波浪,只有大海知道波浪即非波浪,是故如來說識得諸心非心,是名真心,是名佛心。

如何識得諸心非心,名為佛心呢?本生心地觀經云:「如佛所說,唯將心法為三界主,心法本源不染塵穢,云何心法染貪瞋痴,於三世法,誰說唯心?過去心已滅,未來心未至,現在心不住,諸法之外,相不可得,諸法之內,性不可得,諸法中間,都不可得,心法本來,無有形相,心法本來無有住處,一切諸佛尚不可見心,何況餘人得見心法。」

佛說:「把心法作為三界主人翁,此話對否?」心的本源是清淨,不染六塵垢穢,不染貪瞋痴煩惱,無貪,欲界空,無瞋,色界空,無痴,無色界空;若識得心,三界都空,三界既空,心又怎可以是三界之主?

過去、現在、未來三世的法,有人說是唯心,過去心已滅,現在心無住,未來心未生,怎可以說三世諸法唯心?諸法之外,相不可得,內,性不可得,中間亦不可得,心的本源,無有形相,亦無住處,一切諸佛尚不見心,何況餘人得見心法。

心不動,就是真心,真心無相、無形、無住處,如何能見?心動,才見到妄想心,所謂「眼若不睡,諸夢自除,心若不異,萬法一如」。

所以者何,須菩提,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。

「過去心不可得」者,前念妄起,瞥然已過,若追尋之,無有處所,了不可得,了不可得就是真心,但是真心亦無相,亦了不可得,若謂可得,真心卻又成為妄心。

既然過去心不可得,便應該沒有冤家,為什麼還有怨?因為我們還未達到「不可得」;既然過去心不可得,一切罪都不可得,為什麼還有罪?因為還未達到「不可得」,所以還有罪,若果了達過去心不可得,罪亦不可得,一切罪即時滅,但是我們仍然是「有所得」,所以罪亦有所得。所謂「了知業障本來空,未了應須還宿債」,了達「不可得」,業障空,未了達「不可得」,必須還宿債。

「現在心不可得」者,現在妄心無相,所以不可得,識得現在心非心,是名真心,但真心亦了不可得,若謂現在真心可得,真亦變成妄。

現在心亦不住,住則可得,不住則不可得,猶如流水不停,流水不可得,現在心剎那不住,剎那時都不可得。傅大士云:「依他一念起,俱為妄所行,便分六十二,九百亂縱橫。」我們的一念心,一剎那間有九百生滅,如何可得?生滅快得很,如何可以得到它?一彈指間有九十個剎那,一剎那有九百個生滅,「過去滅無滅,未來生不生,常作如是觀,真妄坦然平。」所以覓現在心了不可得,例如芭蕉,層層剝去,最後芭焦樹亦不可得;心亦如是,好像現在有一個心——善心、惡心、種種心——以般若波羅蜜觀之,最後,覓心了不可得,所以云「現在心不可得」。

未來的妄心亦是無相,亦了不可得,試尋一下明天的心,明天準備作甚麼?誦法華經?誦法華經的心在那裡?試觀一下,觀得清清楚楚;或者又觀一下明天過堂的心、明早上殿的心,觀之亦是不可得。

了此三心皆不可得,是名為佛心。

我們未曾識得自己的心,心在何處?不知道!在外?在中間?在內?不曉得!所以我們不識得心,心有多大?心從何處來?滅往何處去?都不知道。凡夫樣樣事情都聰明,惟是對自己的心不聰明,既不知道心的來處、去處,又云何識得心,所以下文云:「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」

心是從無所來而來,從無所去而去,雖云是無所來而來,但是我們一定要見到無所來而來,才可以說「心是無所來而來」,若我們未見到心是無所來而來,又如何說心是無所來而來。

心是無所去而去,但必定要見到無所去而去之後,才可以說心是無所去而去。

有些人不明白,以為心有來處,心那裡有來處,不要覓心的來處,覓心無所來而來,這樣用功才對;心沒有去處,無所去而去,無所去而去就是心的去處,所以我們要識得心,若不識得心,永遠不能成佛,識得心,當下見法身佛,古人云:「若人識得心,大地無寸土,三界無別法,唯是一心作。」所以我們要認識自己的心——知諸心皆為非心,是名為佛心——把貪瞋痴的煩惱妄想心空掉,把是非人我的妄心空掉,非心之心,是名為佛心。

妄心滅,非心之心,是為真心,究竟是一還是二?

其實妄心當下就是真心,凡夫不明白,以為有一妄一真,其實即妄即真,即波浪就是水,不須要待波浪滅才見水,波浪當下就是水。

上來說「諸心皆為非心,是名為心」,波浪滅了才見水,妄心滅後才是真心;現在說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」,波浪當體就是水,不須要待波浪滅才見水,不須要待妄心滅才見真心,三心不可得,三心當下就是佛心,然佛心亦不可得,即妄即真,皆不可得。

所以修行不難,識得妄心非心,是名為佛心;三心不可得,即見法身如來。

識得心以後又如何,從心起修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若有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,是人以是因緣,得福多不,如是,世尊,此人以是因緣,得福甚多。

「若有人」,這個人就是識得心的人,了知三心不可得,亦了知「諸心非心,是名為心」。

若有人以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布施,布施為因,七寶為緣,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。」以因緣布施,空福有多大?東方虛空不可思量,南西北方虛空不可思量,是故此人得福甚多,遍滿虛空。

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假。」假者,幻化假有之意,此假有之福,可以入俗利生,可以長壽,可以說法,可以修菩薩行、生淨土、生天,一一都是幻化,把這幻化的福,回向法界有情,皆共成佛道。既是假有的福,亦就是無定的福,可以求長壽、求聰明,若是實福,不會變,假有的福,如幻如化,可以自利,亦可以普利一切,故云「以此因緣,得福甚多」。

「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中。」中者,不落二邊:非有非無、非生非滅、非來非去、非出非入,是諸法的實相,是故實相的福不生不滅、不來不去,惟佛與佛,乃能究盡諸法的實相,實相的福,不可計量,故云:「此人以是因緣,得福甚多。」

須菩提謂,此人以是因緣布施,因緣即空,其福猶如虛空,因緣即假,其福幻化,所求如意,因緣即中,見諸法的真相,以實相福,成就佛因佛果,故云得福甚多。

梁昭明太子立此科為「法界通化分」,十法界都能通達教化,從文字上看,摸不著頭腦,但文義內詮法界通化。

昭明太子是梁武帝的兒子,他見老年人讀誦金剛經有困難,便把經文分科,使他們容易讀誦,他的分科到現在一千多年,依然被採用,可知道他的分科合情合理,合乎佛意,龍天擁護,是故流傳到現在,歷代開悟的祖師,也沿用其分科。

須菩提,若福德有實,如來不說得福德多,以福德無故,如來說得福德多。

布施的福本來很大,若以「可得心」布施而求富貴,那麼便是定實了的富貴福,但是沒有智慧、辯才,也沒有長壽的福;若求長壽,便是定實了的長壽福,然而沒有智慧、財富,定實了的福不稱為多福,是故如來不說得福德多。

「以福德無故,如來說得福德多。」以不可得心行布施,其福無相,無相福遍滿虛空,無相福亦是無定實的福,可以得富貴、智慧、長壽、辯才等等,是故如來說得福德多。

若了知三心不可得,無我,便不會求富貴、求生天、求長壽,應無所求而求,所以福德無定實,週遍法界,利益眾生,是故如來說得福德多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佛可以具足色身見不。不也,世尊,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,何以故,如來說具足色身,即非具足色身,是名具足色身。

上來無相福與法身和合,能現種種身,名為具足一切色身,俗稱應身,或稱化身(隨類化身),具足色身是應化身,應化身不是法身佛,法身無身,以法為身,清淨猶如虛空,不能以有形相之色身,作為無相的法身佛,是故如來不應以具足色身見。

色身空,即見法身,法身空寂,無色無身,即非具足色身,非具足色身的法身隨緣而現一切色身,是名具足色身。

色與相都是法身所現,色的體就是法身,色空就能見法身,心經云:「色即是空。」即色見法身,「空即是色。」法身又能現一切色。法身本來無相,若法身不能現色,誰人能見佛?華嚴經云:「佛以法為身,清淨如虛空。」凡夫肉眼見不到,惟有慧眼見色空,則見法身如來。

如來從法身現一切色,所以不應著色相,譬如明鏡,明鏡是像的體,明鏡本來無像,但能現一切像,若想認識明鏡,見像的時候,即像忘像,便能見到明鏡,若即像執像,便永遠見不到明鏡。

此段文是根據前文而來,前文謂無定實的福,週遍法界,能拔法界眾生苦,能與法界眾生樂,皆由福無定實故,是故應以何身得度者,即現何身而為說法,在天上可以現天王身,在人間亦可以現身,在龍王中現龍王身,甚至可以在幽冥界中現閻王身,可以在畜牲道中現獅王身、鹿王身,無定實的福,可以具足現一切色身,若是有定實的福,現了男子身,不能現女子身,現了女子身,又不能現男子身。如來無定實的福,應以童男身得度即現童男身,應以童女身得度即現童女身,應以長者身得度即現長者身,是謂具足一切色身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如來可以具足諸相見不。不也,世尊,如來不應以具足諸相見。

法身如來無相,所以不應以具足諸相見,具足諸相的是應身佛,應現人間則具足人相,應現龍王則具足龍王相,應現天上則具足天人相,應現鬼身則具足鬼王相,既然法身無相,又焉能以人或天等的具足相而謂見法身如來。

若著諸相,便有能見的我,及所見的相,有能見的見分,所見的相分,見、相二分就是業識,業識就是無明,有無明業識便不能見法身如來,只有無明分分破,業識分分空,才可以法身分分證。

何以故,如來說諸相具足,即非具足,是名諸相具足。

法身無相,即非具足三十二相;法身非相而能現三十二相,所以法身名為諸相具足。

須菩提,汝勿謂如來作是念,我當有所說法。莫作是念,何以故,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,即為謗佛,不能解我所說故。

「作是念」即起心動念,起心動念則心有生滅,有無明才有生滅,如來破了無明,心無生滅,是故不會起心動念。心無生滅即無能所,無能所則不會作是念:我為能說,法是我所說,我有所說法。

凡夫說法,先動心念,是以生滅心說生滅法,凡夫以生滅心、能所心說法,所以認為如來亦以生滅心、能所心說法,故謂如來有所說法,即是謗佛,不了解如來說法之義。

須菩提,說法者,無法可說,是名說法。

如來以寂滅心契寂滅法,以無心得法,亦以無心說法,又何能以有心說法,若有心,只可以說生滅法,生滅法不是佛法,佛以無所得心證到寂滅法,又以無所得心說寂滅法,無所得心則無所說,「了見無心處,自然無法說」,所以無法可說,是名說法。

爾時慧命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頗有眾生於未來世聞說是法,生信心不。

由「爾時慧命須菩提」起,至「是名眾生」止,共有六十二個字的經文,不是由鳩摩羅什法師翻譯,羅什法師所譯的金剛經,根本就沒有此段文,魏朝菩提流支所譯的金剛經,則有此文。

唐長慶二年,長安慶善寺,有一位和尚名靈幽,突然暴亡,見有二使者帶他見閻王,王問他在世間習何行業,他說:「我常誦金剛經。」閻王立即施座,並請他朗誦,於是靈幽法師把金剛經背誦出來,誦畢,閻王說:「你的經文少了一段,猶如串花線不續,真本現在濠州鐘離寺石壁上。」

靈幽醒過來,把經過告知朝廷,朝廷於是下令把這段文加進羅什法師的譯本內,羅什法師稱須菩提為長老須菩提,流支則稱須菩提為慧命須菩提。

凡夫色身,以壽為命,諸佛如來以法為身,法身以慧為命,須菩提解空第一,深解般若,般若就是法身慧命,故稱慧命須菩提。

須菩提問:「可有眾生於如來滅度之後,聽聞如來上述的法身無法,能說一切法;法身無相,具足諸相;法身無身,具足一切色身,會否相信呢?」

佛言,須菩提,彼非眾生,非不眾生。

眾生不是有,亦不是無,故不可以說眾生是有,亦不可以說眾生是無,如夢中境,不能說有,亦不能說無。眾生如幻如化,不落有無,非有非無,就是中道。

何以故,須菩提,眾生眾生者,如來說非眾生,是名眾生。

眾生本來無生,五蘊和合,假名眾生,假名即是空,眾生空,即非眾生。

眾生無生,從緣而生,從惡緣,有三惡道的眾生生,從善緣,有三善道的眾生生,從小乘的緣,有聲聞緣覺的眾生,從利他的緣,有大道心的眾生,從慈悲喜捨的緣,有無上眾生。眾生無生,隨緣而有一切眾生生,是名眾生。

若眾生是有生,有生而生,就等於頭上生頭,無有了期。

法身如來無法而說一切法、無相而具足一切相、無身而具足一切色身,其道理就等於眾生無生,隨緣而有一切眾生,云何言眾生不會相信呢?

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為無所得耶。佛言,如是如是,須菩提,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乃至無有少法可得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所得心盡,就是佛;無得,就是菩提。

古人云:「為學日益。」求世間學問要日日增加,越多越好。「為道日損。」求道要損煩惱、損妄想、損名利,外捨境、內捨心,拾無可捨,即得菩提。所以坐禪的人,不與萬法為侶,妄想空、身空、心亦要空。

妙高峰禪師在天目山閉死關,曾說了一首偈:「手把青秧插滿田,低頭便見水中天。」若想見水中天,一定要低頭才可以見到,「六根清淨原是道,退步原來是向前。」插秧時,向後退一步,才插一把秧,退兩步,插兩把秧,直至退無可退時,滿田秧都插好了。

所以修行求道,要退,不是向前,向前是所得心,「乃至無有少法可得」,直至退無可退,妄心滅處即菩提,就是證道之時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如來得菩提是無得而得,生滅心盡,不生滅心現前,就是菩提,故云:「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,乃至無有少法可得。」若有絲毫少法可得,即有無明在,不名得菩提。

復次,須菩提,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「是法」指菩提法,佛與眾生,同一菩提,在佛不會高,在凡不會低,古人講:「悟與佛齊。」故佛言:「是法平等,無有高下。」

菩提者,無有少法可得,故菩提是平等,若有一法在,便有高下之分,例如布施時,布施之法不空,便有高下多少之比較,不能稱為平等。

什麼是平等菩提?就是自性菩提,亦稱為清淨法身,在教下稱為真性菩提。

凡夫本來具足清淨法身,與佛相齊,只因迷而流轉六道,故名眾生,雖是迷了法身,但迷而不失,未曾失去法身,須假修行,而悟自己本有的法身佛,是故法身佛無有成與不成,只要你悟,悟則見性,是為真性菩提。

悟道之時,見菩提內人空法亦空,是故菩提無凡無聖,凡聖平等;無佛無眾生,生佛平等;無染無淨,染淨平等;是謂平等法身佛,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,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只要把妄想空掉,乃至無有少法可得,即悟法身佛,法身清淨,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八萬四千塵勞煩惱的眾生相、亦無壽者相,以無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之執,則離相見性,從性起修,修法身本具的慈悲喜捨、六波羅蜜等一切善法,從法身起修,修成無量功德圓滿,修德有功,性德顯現,成報身佛,是為「即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」,教下稱圓淨菩提。

須菩提,所言善法者,如來說即非善法,是名善法。

從性起修,修一切善法,不離自性,無相可得,故云「即非善法」,無相善法方能莊嚴法身,「是名善法」。

須菩提,若三千大千世界中所有諸須彌山王,如是等七寶聚,有人持用布施。

須彌山高三百三十六萬里,是山中之王;一三千大千世界有百億須彌山王,故云「所有諸須彌山」。以七寶積聚,高滿如諸須彌山王,持用布施,得福當然多,惟是有我布施,即有我來受福,是有漏福,福會盡。

若人以此般若波羅蜜經,乃至四句偈等,受持讀誦,為他人說,於前福德,百分不及一,百千萬億分,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。

讀誦得福,受持得智慧,以福助慧,得見法身妙理,見性後復為他人說,令他人亦得見佛性,見性成佛的福常住無漏,無窮無盡,七寶布施的有漏福與之相比,百分不及一,乃至百千萬億、算數譬喻所不能及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汝等勿謂如來作是念,我當度眾生。

如來說法,眾生聞法後,自悟自度,非是如來能度眾生。例如父親只可教兒子吃飯,兒子自己食自己飽,父親不能代食代飽。

如來得法成佛,成佛後「說法」度眾生,不是佛「能」度眾生,若佛能度眾生,眾生不用修行。

眾生本具自性如來,所謂「本源自性天真佛」,但被五蘊蓋覆,迷了自性,惟是迷而不失,眾生未有失去自性,自性亦未離開眾生,傅大士云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,起坐鎮相隨,語默同居正,絲毫不相離,如身影相似,欲識佛住處,只這語聲是。」如來說法,眾生的佛性聞法,自覺、自悟、自度。

須菩提,莫作是念。

佛以須菩提為例,須菩提從佛聞法,自悟、自證,見思惑盡,證阿羅漢果,不是由佛給予。

何以故,實無有眾生如來度者,若有眾生如來度者,如來則有我人眾生壽者。

如來實實在在無度眾生,是眾生自性自度;佛說法,眾生依法修行見性,見佛性後,是佛性度眾生,不是如來度眾生,若佛謂我能度眾生,則有我相,如來是度眾生之人,則有人相,有眾生可度,則有眾生相,度眾生入涅槃,則有壽者相,著了四相,如來自迷了。

須菩提,如來說有我者,則非有我。

既然如來無四相,為何佛經內,如來處處說我?如來所說的「我」是指:1、法身真我,真我無我;2、隨世假我,假我亦無我。

而凡夫之人以為有我。

凡夫執四大為我,執五蘊和合為我,其實四大五蘊無我,凡夫之人,以為有我。

須菩提,凡夫者,如來說即非凡夫,是名凡夫。

如來以佛眼觀,凡夫不是真實,若是真實,則不能捨凡入聖,既能捨凡入聖,則凡夫即非凡夫。六祖云:「心有能所,即是凡夫,心無能所,即非凡夫;有人我者,即是凡夫,我人不生,即非凡夫;心有生滅,即是凡夫,心無生滅,即非凡夫。」若生滅心盡,大事已了,是名了事凡夫。

須菩提,於意云何,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不。須菩提言,如是如是,以三十二相觀如來。佛言,須菩提,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,轉輪聖王則是如來。

世尊欲令須菩提徹底離色離相,故佛問須菩提,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?

見屬眼,觀屬心,眼見心觀三十二相,世人著相,大多如是,故須菩提言,如是如是,以三十二相觀如來。

佛言,那麼轉輪聖王、帝釋天王,也有三十二相,則是如來,豈不是大錯特錯。

見有三十二相是著色,三十二相屬相,著色著相,不能見法身如來。

此乃教訓後代兒孫,修行時切莫著色著相,有些人用功得力時,見光見花,或見其他瑞相,便以為自己悟道,此乃修行相應的勝境,距離悟道還很遠很遠,不應著一切所見的色相,故禪宗大德云:「好事不如無。」

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如我解佛所說義,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。

須菩提聞佛如是說,即時改說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。

不著有便著無,是世人的常情,誰知執有執無,皆不能見法身如來,是故佛先破其「有見」而說偈言:

爾時世尊而說偈言:

若以色見我 以音聲求我
是人行邪道 不能見如來

偈中的我,指法身真我,可以作主宰,於一切法得大自在,不是指色身的我。

凡夫學道,一切都不應著,所謂應無所住而生其心,若心有住,即為非住於菩提,若不住於菩提心,焉能見法身如來?凡夫欲見法身,最重要是心無住,不住有亦不住無,有無俱不住,亦不起有見,不起無見,方可希冀。

若住於有,著色著聲,都是妄想,以妄想心修行,如蒸沙作飯,枉用功夫,故云「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」。

修行第一個條件,切莫著有,即此著有之心,能生種種煩惱,能作種種業,能受種種苦,生死輪迴,無有了期。

現在的人,都是著色著聲,歌舞場中,燈紅酒綠,無始劫以來到現在,都是被色聲所迷,若以般若觀照,「色即是空,色性自空,非色滅空,空即是色,空性自色,非空滅色。」色空不二,即見如來。

色本無患,著者是患,我們應將著色著聲之心放下,遠離有見,不為一切物所累,如是修行,乃可希冀。

是知於相中觀佛、聲中求法,心有生滅,不悟如來意。

須菩提,汝莫作是念,如來不以具足相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此文破空執。

凡夫不執有便執無,是故佛謂須菩提,莫如凡夫般作如是念:「如來不以具足三十二相得阿耨菩提。」故說此文。

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最高無上之道,當然要具足相好才能得菩提,須菩提認為不須要具足三十二相證菩提,是著了無見,無見是斷滅,法身非斷滅,斷滅不見法身,「色即是空」,這種見解才對,「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」,若離色而見空,無色而有空,是斷滅空,不能見法身。

所以佛謂須菩提,莫作如是見解,謂如來不須要具足三十二相莊嚴色身,就可以得菩提,佛是為免須菩提聞上來不能著色聲之有,便轉而著空。其實著空比著有更不堪,故經云:「寧著有如須彌山,莫著空如芥子許。」著有之人,雖不能了生死,但還會修福,得人天果報,著空之人,福慧不修,連人天果報也失,更何況得出世三乘的聖果。

若如來不修三十二相,得菩提時,一個相好也無,一如平常的凡夫,那又有誰尊重如來?

娑婆世界的人,以三十二相為最高圓滿,所以如來在娑婆世界,以三十二相莊嚴成佛,在華藏世界,世尊則以微塵相海莊嚴報身成佛,是故如來是具足一切相好才得菩提。

須菩提,莫作是念,如來不以具足相故,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。

須菩提,汝提醒世人莫作是見解,如來不以具足相好的色身而得菩提。

就是悟道的祖師,也有相好:六祖的掌紋有個佛字;馬祖牛行虎視,舌長過鼻;五祖三十二相只欠七相;清涼國師有四十齒;虛雲老和尚常年不流汗,身無垢穢。如來因中,三祇修福慧,百劫修相好,然後才得菩提。

所以修行,不能著有,亦不能著空,例如拜佛,不能著有拜佛之相,但完全不拜佛便是著空,拜佛而不執著拜佛,「色即是空」,才可以悟道,若執著不拜佛而可以悟道者,那麼石頭可以悟道,虛空亦可以悟道。

須菩提,汝若作是念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,說諸法斷滅。

凡夫修行,重知見,知見不正,不能發菩提心,知見正,一剎那間發菩提心,知見要與菩提心相應,菩提心性空,故一切法不恒住世間;菩提心從緣而起,故一切法不會斷滅;如是諸法不常不斷,故誡諸法斷滅。

莫作是念,何以故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,於法不說斷滅相。

菩提心內,具足恒河沙稱性功德,用之不乏,取之不盡。六祖聽五祖說金剛經,至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大徹大悟,云:「何其自性本來具足(具足六度萬行,三身四智五眼六通),何其自性能生萬法。」

發菩提心後,從性起修,萬行齊修,萬德齊證,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、慈悲喜捨,莊嚴菩提心,是故發菩提心之人,於法不說斷滅相。

學道之人,不應著有,亦不應著空,中道現前亦不應著,若著中道,便是法愛,應無住而住,住於菩提心。

以色見聲求,落於常見,不以具足相得菩提,屬於斷見,斷見是撥無因果,常見落於生死,故修行應離斷常二見。

須菩提,若菩薩以滿恒河沙等世界七寶,持用布施。

菩薩有四種:

1、藏教菩薩——以生滅心修生滅六度,是謂事六度,此文中所說者是也。

2、通教菩薩——以無生滅心修六度,是謂理六度。

3、別教菩薩——萬行齊修,是無量六度。

4、圓教菩薩——事理圓融,一即一切,是無作六度。

此段文所說的,是初發心的眾生,有幸遠離斷常二見,可是滯於事相修行,以生滅心修六波羅蜜,但全迴向眾生,所以亦稱為菩薩。

持用七寶布施,有能持的我,所持用的七寶,布施於人,是有相布施,雖然全部迴向眾生,但以生滅心迴向,依然屬人天果報,不能到彼岸。

若復有人,知一切法無我,得成於忍,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。

若另有一菩薩,布施時悟到一切法無我——一切法從因緣而生,因緣性空,空即無我;因緣即假,假亦無我;因緣即中,不生不滅,寂滅無我——忍可無我之理,得成無生法忍,證實相般若,行無相布施,是通教的菩薩。

理上功德,無相無為,勝過有相有為的事上功德,故云「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。」

何以故,須菩提,以諸菩薩不受福德故。

菩薩無我,無我則無受,不但不受福,罪亦不受,罪福概不受,既不受人天福,則不受三善報,既不受一切罪,則不受三塗報,故菩薩不受六道輪迴,出三界,獲無漏之果。

須菩提白佛言,世尊,云何菩薩不受福德。

世人求福才修福,為何菩薩布施而不受福德呢?

須菩提,菩薩所作福德不應貪著,是故說不受福德。

菩薩所作一切福德,不是為自己,是為利益一切眾生,既是為利益一切眾生,自己便不應貪著,若生貪著心,則不能利益別人。

貪著福德,早已不利人;起享受的妄想,菩薩便入生死,則不能出三界,云何能度人出三界,更難證無生法忍。

菩薩不貪不受,離有離無,如是修行,得成於忍。

須菩提,若有人言,如來若來若去,若坐若臥,是人不解我所說義,何以故,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故名如來。

學經一定要前後理路貫通,但是理路最不容易貫通,惟是世尊一定是貫通了理路才為人說法,不會前後脫節,前文後理,必定有所關連。

上來不貪著果報,不受生死,放下三界,然後從行住坐臥四威儀中,識取根源去,所謂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,生滅滅已,寂滅現前」,得成於忍。

須知法身如來,是無來去坐臥之相,若有人言,法身有來去坐臥之相,是人不解如來說法之義。

法身無來相——「無所從來」,到人間不來而來,來成正覺。

法身無去相——「亦無所去」,無去而去,示現涅槃,普利群生。

留意「無所從」,我們念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這一句佛號是從那一個地方來?大家不防觀一下,當觀之時,觀不到來處,但觀到「無所從」,在「無所從」之中,凝住十分鐘、半小時、一小時、甚至一天、多天,照顧「無所從」之境——無所從而從,從妄入真——妄想、煩惱,無所從來,妄想煩惱空,如是我相空、世界空、虛空空、山河大地空,「無所從」亦空。

即「無所從」就是功用,能夠消滅情識,情識滅盡,就能悟道。

念楞嚴咒亦如是,看一看楞嚴咒每一字音從那個地方來——「無所從」——半小時的無所從,一小時的無所從,世界空、妄想空、業障空、凡情執著亦空。

修行如何修?識取「無所從」,無所從而念佛、無所從而持咒、無所從而行路、無所從而坐禪、無所從而拜佛、無所從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,若有所從來,是外道法。

「無所從」,是從凡入聖的境界,是菩提路。

般若經云:「無生法無來無去,無生法即是佛;無滅法無來無去,無滅法即是佛。」是故法身如來無所從來,來無來相,法身亦無所去,去無去相。

所以悟道之人,借色身之假,修法身之真,如何借假修真呢?例如雪峰禪師悟道後,在寺內當飯頭,與大眾結緣修福;龍褲國師悟道後在大路邊施茶;六祖碓米供眾;都是悟到色身如幻,借如幻之色身,修無漏之福,而法身如如不動,無所從——無燒飯、施茶、碓米等事。

須菩提,若善男子善女人,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,於意云何,是微塵眾,寧為多不。須菩提言,甚多,世尊。

善男子善女人,於四威儀中,以般若觀照,觀照得力,照見世界空,碎為微塵,微塵為因,世界為果,一切世果,皆由妄念微塵所造,善妄念微塵造三善道的世界,惡妄念微塵造三惡道世界,「不動」的妄念,造四禪天及無色界天,五濁的妄念,造娑婆世界。

若碎大千世界,就可見到妄念微塵,亦可以知道這些妄念是善、是惡、還是不動。

坐禪的人,先空身體,當身體空時,無數的妄想立即湧現出來,但是般若的觀照力,令妄想起得快亦滅得快,好像水泡一樣,一冒上水面,立即又滅去。妄想微塵即生即滅,不能久住,若無般若的觀照力,一個妄想起,可以令我們打一個小時、甚至打一天的妄想,以般若觀照,妄念微塵隨生隨滅,根本就分不出究竟它們是什麼妄念,是貪、是瞋、是痴、還是善,只知道它們生生滅滅,就是因為這些生生滅滅的妄念微塵,障蔽了我們的慧眼,不能見自己的清淨佛性,若想見性,必定要一網打盡這些妄念微塵,妄念空,變為清淨微塵,就是我們的清淨心。

以般若力觀三千大千世界,碎為微塵,佛問須菩提:「是微塵眾多否?」須菩菩提答言:「甚多,世尊。」

何以故,若是微塵眾實有者,佛則不說是微塵眾。

妄想微塵雖然多,但不是實有,若是實有而不虛妄,佛則不說它們是微塵眾,既然妄念不是實有,那麼就是妄念如塵若沙的多,我們也不須要害怕。

所以者何,佛說微塵眾,即非微塵眾,是名微塵眾。

以般若觀之,妄念微塵無自性,無自性故空,空故「即非微塵眾」,妄念微塵空,轉為清淨微塵,故云「是名微塵」。

世尊,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,即非世界,是名世界。

世界由妄念微塵合成,妄念微塵空,世界亦空,世界空,即非世界,念佛人若能空五濁世界,便見淨土世界,五濁世界空,佛國土便現前,是名清淨世界。

何以故,若世界實有者,則是一合相。

雖然世界是果報,亦不過合諸法而為一相,例如五蘊和合,故有眾生世界;四大和合,故有人體世界;父慈子孝一合相,而建立父子世界;兄友弟恭一合相,故有兄弟世界;朋友互相信任,故有朋友世界,禮義廉恥五常三綱和合,故有人類世界,鳥雁鴛鴦蜂蟻蛇蟲,各各和合,故有它們的世界。

悲智和合,是佛的世界,乃至出家人六和合,是僧寶一合相。

如來說一合相,即非一合相,是名一合相。

雖然和合一相,若見有和合相,即非和合,若不見有和合相,是名一合相。

例如人體,百骸四肢五臟六腑和合,但彼此不相知,不見有各別體,各各無成見,不見有百骸和合,即非和合,是名和合。

如來說一合相,以般若觀之,法法皆空,物物無性,彼此忘我,自他無執,各無成見,如水乳合,即非一合,是名一合相。

六波羅蜜是菩薩一合相,惟是布施即非布施,乃至般若即非般若,六波羅蜜即非六波羅蜜,不見有和合可得,證菩薩無生法忍,是名一合的實相。

須菩提,一合相者,則是不可說,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。

一合相的理,就是諸法的寂滅相,本來不可以言宣,故云「則是不可說」,亦不可思,但凡夫之人,處處貪著事相,生種種分別,與法相歪,致令情生智隔,想變體殊,實際居在目前,翻作名相之境,涅槃變作生死,可悲可嘆,所以佛教眾生正知正見。

須菩提,若人言,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須菩提,於意云何,是人解我所說義不。不也,世尊,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。

世人無正知見,無我中見我,無人而見人,無眾生而見眾生,無壽者而見壽者,以四見故,迷失正見,沉輪生死,不能自拔,故佛慈悲,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以楔出楔,拔一切眾生的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所以佛問須菩提,如來說四見,如來心內有四見否,須菩提答:「不也,世尊,若說有,是人不解如來所說義。

楞嚴經云:「知見立知見,即無明本,知見無知見,斯即涅槃。」見而立見,是頭上安頭,就是無明本。

佛及眾生都有見,惟是佛見而無見,眾生見而有見,以有見便有無明。

有見即有相,有相便有執著,有著便有分別,有分別則起貪瞋痴煩惱,有貪瞋痴則造罪,一造罪便入生死受苦,以上種種,皆因見而有見,是故見而有見是無明本。

見而無見,無見,則無相,無相則無執著,無執著則無分別,無分別則無煩惱,無煩惱則不作業,無業即無生死,無生死就是涅槃,是故見而無見,斯即涅槃常樂我淨。

何以故,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即非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是名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。

世尊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,以般若觀照之,我見不可得,不可得的我見,無我見相,當下是自己的佛性,是名真我見。

世尊說人見,以般若觀照之,人見不可得,不可得的人見,當下就是般若無漏智,本自具足,是名真人見。

世尊說眾生見,以般若觀照之,眾生見不可得,不可得的眾生見,本無煩惱,是名清淨眾生見。

世尊說壽者見,以般若觀照之,壽者見不可得,不可得的壽者見,是一切眾生性,本不生不滅,是名清淨壽者見。

須菩提,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,於一切法應如是知,如是見,如是信解,不生法相。

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,於一切法:

應如是知——知一切法無我,知一切眾生皆有佛性。

應如是見——見一切法都是般若,無漏智性,本自具足。

如是信解——信煩惱本來空,解一切法不生不滅,法壽無量。

若能如是知、如是見、如是信解,則離四相,四相空,菩提心現前,即可發菩提心。菩提心內具足一切佛法:三身、四智、五眼、六通、六波羅蜜、十力、四無所畏、慈悲喜捨、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、紫磨金色身,菩提心內全都具足,具足已,更不必再生起三藏十二部的法相,故云「不生法相」,因為已經到家了,所以不須再生法相,所謂到岸不須船。

須菩提,所言法相者,如來說即非法相,是名法相。

諸法本來離名離相,諸佛為法安名,故有法相,相以表法,眾生依法相修行,悟道時,法相空,「即非法相」,是名真實法相,若法相未空,不名真實法相,悟道後,法相立亦得,不立亦得。

須菩提,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祇世界七寶持用布施,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,持於此經,乃至四句偈等,受持讀誦,為人演說,其福勝彼。

現在較量一下般若的功德,以世上最珍責的七寶與般若較量:

般若無為,七寶布施是有為法,有為法則有生、住、滅三相,布施是生,受福德的果報是住,福盡就是滅。

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無上菩提心,在菩提心內,執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,或只受持四句偈,時時觀照,起方便般若為人演說,令人得般若,般若福無漏無盡,自然勝以七寶布施的有漏福。

云何為人演說,不取於相,如如不動。

能說者,聽法者,及所說之法都是有相,但切不可取相,不取相即離相,離相即空。

如如不動者,表說法時,不以生滅心來說,亦不以希望心、好勝心、乃至不以任何有所得心而說,心空——前心空、後心空,前後心一如——就是如如不動,任運從容,隨緣演說。

簡單的說,不取有為,有為法空,當下就是無為,無為即不取於相,如如不動,是講金剛經的條件。

何以故

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
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

金剛經示導我們修行,應從有為下手,有為空,即入無為,如何空有為?

觀有為法如夢——無明不覺故有生死,生死大夢阿誰自覺?祖師云:「眼若不睡,諸夢自除,心若不異,萬法一如。」一如者,無明夢醒也。永嘉禪師云:「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大千。」生死夢中有天堂、地獄、有人天、有餓鬼畜生、有三界,古人云:「大夢誰先覺,生平我自知。」自知者,徹悟也,人生眼前一切一切,何曾不是夢?聖人生死夢醒,所以不執著,因此無有是非憎愛、冤親人我等事,凡夫不知是夢,所以執著有是非、人我、憎愛等。

觀有為法如幻——幻指心識,經云:「心如工畫師,畫種種五陰,一切世界中,無法而不畫。」七佛偈云:「身從無相中受生,猶如幻出諸形像,幻人心識本來無,罪福皆空無所住。」由心識幻出男女老少、七寶樹林、蓮池花卉、山河大地,皆由心造成,一切如幻。

觀有為法如泡——泡指妄想,妄想如水泡般不真實,即起即滅。

觀有為法如影——影指業,無論善業惡業,罪業福業,如影隨形,歷劫相隨,形端影直,形歪影斜,若無形,便無影。

觀有為法如露——露指今生果報,無論是苦樂榮華,貧富貴賤,皆不長久。

觀有為法如電——電喻世智辯聰,如閃電一樣,靠不住,聰明不敵生死,乾慧豈免輪迴,枉用心機。

若能作如是觀,有為法空,無為現前,無為無相,無相則無取,無取即其心如如不動,就可以為人演說般若。

佛說是經已,長老須菩提,及諸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、一切世間、天人阿修羅,聞佛所說,皆大歡喜,信受奉行。

須菩提是當機眾,亦是發起眾,比丘、比丘尼、優婆塞、優婆夷是結緣眾,天、人、阿修羅、是影響眾。

文中一切世間是指有情世間,有情世間中,只有天、人、阿修羅三善道的眾生,才可以聽聞般若經,地獄、餓鬼、畜生,此等三惡道的眾生,罪業深重故,不能參聽般若經,若得聞般若經,即能出離三惡道。

當時法會大眾,聽聞般若經後,皆大歡喜,能信般若、能受持般若、能奉行般若;未發菩提心者發菩提心,已發菩提心者修菩提行,已修菩提行者證菩提果。

金剛般若波羅蜜經,解釋已竟。